
第11章 精确而完美
另一支海盗小队离开后,维德就从拐角里摸了出来。
他站在这两个人的视野死角,左手握住长弓,右手从背后的箭袋里的取箭。
拉弓上弦,他的动作一气呵成。
不是错觉,他的确掌控了这把长弓。
在木屋那里拉弓射箭的时候,他就有种油然而生的契合感,那根随弦而发的木箭,就像是自他手臂延伸出去的东西。
他不是依靠直觉射箭,瞄准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一箭一定会射中他想射中的地方。
他活着的时候学过拉弓,只是很粗浅地涉猎过,是作为兴趣去接触的。
那时候拉弓,总觉得有种疏离感和陌生感。
他的箭术老师告诉他,一个有天赋的弓箭手,要想在实战中使用弓箭战胜自己的敌人,至少也要训练十年。
维德并没有十年的射箭生涯,他使用弓箭的机会很少,少的可怜,顶多只是知道怎么把箭射出去而已。
但现在,他好像变成一个神箭手了。
杀死了八个海盗,维德深刻体会到,自己的关节和动作,比在荒原上的时候,更加流畅了。
那种仿佛生锈了一样的艰涩感,离他而去。
这不是突然变化的,实际上,他有感觉到,自己在逐渐掌握这具没有血肉的躯体。
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第一天从泥土里爬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患风湿的老人,那时候连走路,他都走不稳当。
但随着他在搏斗中给其它骷髅的脑袋开瓢,吸收了同类的灵魂之火,他骨头上的裂痕和磨损就在不断被修复。
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抬起脚或者举起手臂的时候,不再觉得延迟很高,很卡顿。
到了他在山坡下挖洞给自己造新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和年轻人没有差别了。
不,从此刻的体验来说,他变得,与众不同了。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好像能掌控自己的每一块骨骼。
在他敲开了第六十四个骷髅的脑袋,吸收了第六十四个同类的灵魂之火,修复了全身所有裂痕之时,他好像就跨越了一道界限,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
就好像一个人学习了很多天,不停地摔倒,可突然有一个瞬间,他领悟了,学会了如何让两个轮子的车,立在地上带着自己向前。
他使劲地踩踏,尽情地享受风,终于看到了新的风景,并且将来的每一天,都不会忘记。
维德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觉得骷髅是种很神奇的存在。
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右腿膝盖向前九十度翻转,如果他能做到,那说明他的腿断掉了,整个膝关节都像树枝那样折断,只是皮肉组织让他的腿“藕断丝连”。
但作为骷髅的维德,却可以让自己的手和腿,都呈现出那种反人类的扭曲姿态。
他甚至可以将自己的手臂拆解下来,和脚掌调换个位置,使它们正常地发挥功效。
作为亡灵的骷髅,它们的存在方式如此奇特。
一个人想要劈叉,他的韧带可能不允许他这样做,但骷髅没有这种烦恼。
维德觉得此刻,他心里想什么,就能做到什么。
他可以劈叉,可以后空翻,甚至可以让脑袋三百六十度旋转。
只要他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他就能掌控自己的全身。
意思是,只要他能理解“拉弓、上弦、射箭”这三件事是如何发生的,只要他有足够的专注力,他就是一个百分百命中的神射手。
他的骨骼以机械般的精密运作,每一块骨头都咬合在合适的位置。
他的目光所达之处,皆在射程之内。
当他觉得这一发一定会贯穿海盗的眼睛时,苍白坚硬的指骨,拨动了弓弦。
那根木箭裹挟着少许寒流射出,下落的雪花,被乱流扰乱,一条呈直线的真空地带短暂地出现了一瞬。
这一瞬后,木箭跨越了空间,插入了第一个海盗的右眼。
箭身挤爆了眼球,尖锐的箭头深深插入脑髓,直到抵住了坚硬的头骨才停滞下来。
脑浆和眼球里的血水爆溢,血花溅开,溅射到另一海盗的脸上。
即便海盗戴上了防护用的锥形铁盔,这支箭依然一击毙命。
精确而完美。
任何一个使用弓箭的人,都挑不出维德的毛病。
一箭之后,他立刻射出了第二箭。
一样的爆头,一样的射中右眼,好像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看到同伴死在眼前的海盗,甚至来不及用声音发出警告,他的大脑都没能理解当前的状况,眼前就变得黑暗了。
海盗的生命气息在维德眼前消散,当骷髅还有个好处,就是能知道自己跟前有没有人装死,那绝对逃不过一个骷髅的眼睛。
他呼唤米娅从棚屋的梁柱上下来,现在可以让米娅尽情地享用海盗的灵魂了。
维德觉得自己有种反派的既视感,死在他手下的人,连灵魂都被“邪恶的幽魂”吃干抹尽。
不过非要较真的话,维德杀的人,恐怕还不及这些海盗的零头。
他不吝啬对米娅的投喂,他以前只养过小孩,没养过幽灵,但米娅很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既然和米娅有了灵魂层面的契约,那维德就打算好好照顾她。
她才出生没多久,多吃点,才好长身体。
得到进食许可的小家伙,传来了喜悦的情绪,三团灵魂从尸体里漂浮出来,那些丑恶的人脸在火中备受挣扎,米娅一口将灵魂吞下,飞回了维德的帽子里。
维德看向了仓库的大门,还剩下五个海盗,两个站在台阶上,数十秒以前,他们才听到交谈声和哄笑声,因此没有起疑,依然举着长弓,对准地窖的大门。
地下的三个海盗,还在劈门,脚下的震动一直就没停过。
维德靠近了门边,看向内部,那扇门应该快被劈开了,那两人开始取箭上弦。
维德丢了一枚银币进去,一枚刻着百合花的塔尼亚银币。
一个尼德兰农夫,要辛苦劳作半年,才能挣到一枚银币。
而一个维京海盗,一年大概能收入五十到八十枚银币,相当于一个尼德兰农夫三十年的收入了。
对比农夫而言,海盗对银币的声音要敏感许多。
金属的造物落在坚硬的木板上,晃动旋转,那声音悦耳又动听。
海盗的视线转移过来,随后其中一个像是被收割的麦穗一样,倒了下去。
一根箭射穿了他的头,另一个人扭头去看箭射出的方向。
火光忽然微弱了。
有一道阴影,遮住了火光。
阴影将他笼罩,有未知的东西,来到了他的背后。
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汗毛直竖的时候,一把长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将他整个人贯穿。
他的喉咙被割开,视野涣散,啪嗒一声,倒在了地上。
意识溃散之前,他听到了咯咯咯的摩擦声。
那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利斧劈在活人肋骨上的碰撞声,但又有所不同,要更加柔和,更加缓慢。
就像是...就像是骨头和骨头碰撞会发出来的声音...
那是我的骨头么?
海盗并没有思考出问题的答案,他的生命,在那之前就消逝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是一个骷髅杀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