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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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朝廷天使

楚州城破时,其实有一路兵马正在赶来支援的路上。

泗州屯营使陈承诏思虑再三,慑于朝廷会将淮南州县失陷的罪责归于自己头上,最终还是咬牙做出了决定,从剩下的天威军中抽出三千精锐,冒着泗州空虚的风险,由自己亲自率领赶来楚州增援。

由于凌波军未在泗州,调集舟船物资集结兵马又耽搁了一两日,故而就算陈承诏从临淮起行一路乘船顺流东进,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尽了最大的努力,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行至第三日途中,陈承诏所部正巧撞见了正全军西返的凌波军。

当满脸惭愧的郭廷谓亲口在他面前述说楚州陷落、郑昭业阵亡的消息时,陈承诏又惊又怒,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便要径直拔剑杀了郭廷谓。

此时陈承诏所部的运兵船才刚过洪泽湖一半,眼下楚州既已失陷,那么形势骤然已转,意味着李昭可据坚城以守,在淮南立稳了脚跟,也等同于定远军已经控扼了淮北进出淮南的一处必经要地,进退自如,已然难制。

而陈承诏光凭手下这区区三千步军欲夺回城池,显然并不现实,本身便是冒着后方空虚的极大风险赶来救援,一旦再有失利,后果不堪设想。

怄气之余,万般无奈,陈承诏最终只能选择退兵。

但又生怕定远军故技重施,向北偷渡淮水袭击泗州,于是陈承诏令郭廷谓率部停驻洪泽湖中紧盯定远军动向,自己则率领兵马复归临淮。

回航路上,陈承诏开始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恐惧之中,情绪一直不得舒缓。

先前涟水丧师,而后定远渡淮,再到如今楚州失陷,他尽皆无力阻止无力援救,可谓步步与李昭棋差一着,连连损兵折将、丧师失地。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陈承诏心中万般苦楚,同样是功勋之后,他本就是个自傲之人,向来深妒声势滔天的赵府,又看不起初出茅庐的李昭。

早在李昭建节时,他便认为自己的才智绝不输人,对于泗州归在定远制下一直耿耿于怀。

故而后来听闻赵府谋逆,朝廷又有旨意传来,他便自鸣得意地先发制人,截留赵府船队及人员,欲将定远军困死淮北。却不想正是这一念之差,引起了极为可怕的连锁反应......

眼下楚州已失,定远叛军便要纵横淮南,日后朝廷若是怪罪下来,作为抗击定远镇最前线的陈承诏,定是百死莫赎,他已然不知如何向远在金陵的皇帝交代。

在船上的连续三日,陈承诏的心里都是这般想,很快便茶饭不思,而后滴水不进,谁也不敢来劝,因为每一句话在陈承诏听来都似乎是讽刺之言,直到最后夜不能寐,俯卧榻上睁眼直至天明。

清晨,泗州军重新抵归临淮渡口,亲兵进入陈承诏的船舱欲请虞候下船,却惊骇地发现陈承诏已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上前查看,毫无声息。

亲兵赶忙上前一探鼻息,吓得差点摔倒在地,陈承诏赫然已气绝身亡。

自责、悔恨,加上对于朝廷问罪的恐惧,巨大的心理压力终究击垮了陈承诏,他思来想去,竟然选择自我了断。

此人凭借父辈开国之功,得以身居高位,但终究智谋不高、气量狭小,而性格不够坚韧,经受不了打击,注定难成大事。

陈承诏虽死,对于泗州日后的局势自然影响深远,但他的死却只是一种怯懦的逃避,不值一提。

......

晨时日起,阳光普照。

昨夜忽来一场暴雨,继而冲刷掉了楚州内外许多战斗的痕迹,血水和血肉随着护城河的水流,滚滚一路入淮,归向虚无。

脚步声踏破清晨的安静,在城头淋着大雨警戒的定远军兵士正围着城头生起来的篝火,烘干衣物和身体。

忽而听到城外由远及近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所有人即刻起身,不忘拿起兵刃,警觉地探头朝着城外看去。

只见十余骑飞奔而来,他们盔甲齐整,器宇轩昂,脸上红光满面。

但看身上的装备,却并非定远军兵马。严格的说,并非龙武、天威二军规制,似乎更像是镇守金陵皇城的殿直军,因为这些甲胄金光闪闪,实在是华丽得有些浮夸。

“敢问定远李大帅可在城中?我等奉朝廷之命,护送天使前来楚州面见李大帅。”

领头的骑士站在城下大声叫嚷起来,因为长驱驰骋之故,有些微微的气喘。

此刻,李昭正坐在城楼里的一张木案旁托腮小憩。

昨夜的电闪雷鸣雨声吵闹,令人不得安宁,李昭在屯营府中辗转反侧无法安寝,干脆前往四处城楼巡视,眼见凌晨雨停之后才欲假寐片刻。

眼下听到动静,身旁众人都看向李昭,却见李昭睁开眼站起身来,沉声道:“是有敌情么?一大早扰人清梦。”

李昭倒也没瞎说,他确实短暂地做了个梦,一个无比美好却荒唐的梦。

梦里的他回到了富丽堂皇的赵王府里,搂着几名美貌的侍女卿卿我我,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偏偏却被惊醒了。

“大帅,城下来了十余骑,道是朝廷派使者前来,晌午便至。”

听到亲兵大声禀报,正在墙角靠着睡觉的张轶,此刻也打着哈欠站起身来。

“哦?”李昭似乎有些意外,眯起眼道:“我等在淮南搅得天翻地覆,朝廷不派大军前来,却遣一使者来,此是何故?”

“大帅,小人也不知。”一个亲兵哪懂这些,只能茫然回道。

“罢了。”李昭抻了个懒腰,转头道:“老黑,随我一同瞧瞧去,看看朝廷要搞甚么名堂。”

数百定远亲军闻讯早已拾阶而上,纷纷来到城墙上排列戒备,而城外喊话的十余骑中,已有一人主动下马弃械,旋即被吊篮送了上来,此时见到李昭等人从城楼里出来,这名自称朝廷派来的骑士连忙大声行礼。

“卑职拜见李大帅!”

“免礼。”

瞧着此人一脸谦恭的模样,李昭却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距离,淡声问道:“听闻你是自金陵而来,可有凭证?”

却见这人不敢抬头,只是急忙掏出一块腰牌,恭敬地双手递上,而后缓声回道:“禀大帅,此为卑职身份凭证。卑职名曰朱炳,乃殿直马军甲营指挥使,此行是奉陛下之命,护送天使前来楚州面见大帅。”

“而今天使距楚州城南二十余里,故而先命我等前来禀报大帅,估摸着晌午便至。”

李昭仔细端详着腰牌,又听这朱炳语气不像有假,心中的疑虑却反而更深了。

“这倒是奇了。”

李昭忍不住戏谑道:“而今楚州已下,我定远镇既过淮征战,便已与朝廷撕开脸面,只有刀兵相向之事,哪有见面相谈之理?怎地,陛下莫不是把我等视为强匪大盗,故而遣人前来招安?”

朱炳低头不敢言语。

众将亦甚为疑惑,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起兵造反,便绝难回头,定远与朝廷之间已是不死不休。

本应派遣大军前来继续交战,却不料兵马换做了使者,加上这个朱炳面见大帅时语气更是颇为恭敬,真是奇哉怪哉!所以这里头到底是做的什么文章?

“大帅。”却见张轶小心翼翼地凑到跟前,低声道:“既然朝廷遣使前来,要不要先拆除南城门洞填堵之物,打扫干净,好迎接——”

“迎接个屁!万一有诈,城门洞开好让朝廷大军杀入是么?”

李昭瞪大了双眼,斥声道:“莫忘了咱们是叛军!是叛军!我等起兵对抗朝廷,你还指望着皇帝给咱们封赏不成?要不要我命人再摆个香案准备听旨?”

“哈哈哈......”众将闻言纷纷大笑起来,张轶旋即红着脸闷声退下。

却见朱炳低头喃喃道:“大帅,其实这位将军说得没错,许是真有旨意要宣。”

“至于甚么大军,大帅却是多虑了,此行只有卑职麾下一营护送,而天使亦是大帅至亲,绝不会有欺诈之事......”

“至亲?”

李昭皱眉,禁不住问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本帅生母已亡,阿姊出家,来的哪门子至亲?”

“除非是我阿爷——嗯?”

注:朱炳,字明远,宋州下邑人,唐末泰宁军节度使朱瑾之从孙也。瑾败死淮南,其族南徙,炳父潜匿江表,遂居金陵......烈祖开国,以将家子补殿直军马军伍长,保大元年,擢殿直马军营指挥使......周师侵淮南,炳奉命驰援寿州,会战舰胶浅,乃率部弃舟步战,为周将赵匡胤所围。箭尽,持槊搏杀,殁于阵,年四十有三。——《江表遗编·卷七》

忍不住感慨一句,不得不说赵大是真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