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平衡与新的抉择
入夜，万喜宫内，灯火通明。
数十名宫人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庭院青石板上，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殿内不时传来“噼啪”的碎裂声，每一声响都让跪着的身影不自觉地颤抖。
“废物！都是废物！！”
万贵妃的怒喝穿透朱漆雕花窗棂，惊得檐下铜铃微微颤动。
只见殿内那道华贵的身影广袖翻卷，一尊西域进贡的琉璃花樽被狠狠掼在地上，“哗啦“一声迸溅成万千晶亮碎片。
那些碎片映着烛火，如同泼洒的鲜血般在猩红织金地毯上滚动，发出细碎的“叮咚”声。
“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又一声怒斥传来，跪在最前面的掌事宫女浑身一颤，额间沁出的冷汗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
侍奉贵妃十余年，她们从未见过主子如此震怒。
往日里最是讲究仪态万方的贵妃娘娘，此刻凤冠歪斜，精心梳就的云鬓散乱，连唇上胭脂都被咬出几道狰狞的齿痕。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太监刻意压低的通报声：
“娘娘，刘锦刘公公在外求见。”
“刘锦？”
万贵妃染着丹蔻的指尖骤然停在半空，凤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好凌乱的衣冠，拂袖坐回鸾座：
“宣。”
珠帘轻响，刘锦佝偻的身影缓步而入。
“老奴参见贵妃娘娘。”
老太监对着眼前人躬身行礼，至始至终他的双目都微微低垂，对殿内的一片狼藉视若无睹。
“刘公公深夜前来，可是陛下有什么要紧事？”
说这话的时候，万贵妃已换上一副雍容华贵的笑颜。
“老奴奉陛下口谕，特来为娘娘送件东西。”
刘锦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如重锤，
“临行前陛下特意嘱咐，定要老奴亲手交到娘娘手上。”
说罢，他浑浊的眼珠微微上抬，朝四周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万贵妃凤眸一凛，广袖轻挥：
“都退下。”
待最后一名宫女的裙角消失在殿门外，刘锦枯瘦如鹰爪的手才缓缓从袖中探出。
宫灯摇曳间，一支扭曲变形的精钢吹管被老太监托在掌心，
管身上焦黑的灼痕与上面模糊不清的篆刻在灯火映衬之下显得尤为显眼。
“啪嗒——”
在看清对方手中所持之物的瞬间，万贵妃鎏金护甲下的手指突然失控，生生掰断了鸾座扶手上的一截雕花。
那张精心妆点的芙蓉面瞬间血色尽褪，连唇上胭脂都掩不住惨白的底色。
她纤细的脖颈上，青筋隐约可见地跳动着。
虽然她一时辨认不出那扭曲变形的物件究竟为何，但管身上焦黑翻卷的灼痕却清晰得刺目——那分明是经历过大火焚烧的痕迹！
她当然明白，皇帝送这件东西的意味着什么！
那是来自帝王的警告！！赤裸裸的警告！！！
这些年来，她在后宫翻云覆雨，明里暗里处置了多少碍眼的人，皇帝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是去年淑妃那桩事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训斥几句罢了。
可如今，就为了一个刚入宫没几天的小道士，他居然会......
一瞬间，她又想起了晨间皇帝得知火情之后离开时的焦急模样。
万贵妃的身子猛地一颤，整个人如同被抽去脊梁般瘫坐在描金凤椅上。
满头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在烛光下折射出凌乱的光斑，活像一只斗败的孔雀。
...
...
同一时间，御书房暖阁。
当景泰帝推开雕花门扉时，眉宇间的阴鸷已尽数敛去，换上了温润如玉的和煦神色。
“参见陛下。”
萧恒正要从暖榻上起身行礼，却被帝王快步上前扶住。
“小道长切莫多礼。”
帝王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春风拂柳，与方才在偏殿时的森冷判若两人，
“朕已命人彻查此事，火起缘由与你炼丹无关，所以还望道长切莫要自责。”
说完，他稍稍顿了顿，紧跟着开口道，
“只是底下人还未查到什么有用线索，待事情查明，朕定为你主持公道。
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朕一定会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多谢陛下！”
萧恒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双手交叠行了个标准的道礼。
然而低垂的眼睫下，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了然：
皇帝不可能没发现现场的证据，而今的这番话语，不过是和稀泥罢了。
不过这也是萧恒现在需要的。
正如金球提示的那般，当今朝局错综复杂，之所以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是多方势力暗中制衡的结果。
萧恒两岁时便听蓝道行细细剖析过其中玄机：
万贵妃背后站着以万氏为首的军方势力，在军中根基深厚；
黑衣宰相则统领着盘根错节的文官集团，门下弟子遍布六部；
而那些绵延数百年的世家大族，虽表面恭顺，实则暗中积蓄力量；
更不必说那些分封在外的藩王，看似安分守己，实则虎视眈眈。
除此之外，更有各宗门势力明里暗里的交叉其中......
这些势力如同棋盘上的黑白子，在景泰帝的制衡之术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任何一方的异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而对于萧恒这一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而言，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平衡！
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权力棋局中，各方势力相互制衡的态势，恰恰为他提供了最理想的生存空间。
如今的萧恒，无论从修为、势力还是根基来看都太过孱弱，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稳定的环境，哪怕，仅仅只是表面的稳定！
至于他与后宫那位的恩怨嘛~~~
自然是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起码在这件事情之后，对方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对自己造成麻烦了。
“对了，道观的重建需要时间，眼下，只好委屈小道长找个临时之所住下。”
思忖之间，景泰帝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朕暂拟了几处地方，不知小道长想去何处？”
语毕，脑海中金球再次闪烁，新的抉择又一次摆在萧恒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