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愈近愈远
晨读课的阳光淌进窗户时，原野正把值日表拍在林浅课桌上。少年指尖敲着“周三保洁组“的名单，两个人的名字被红笔圈在一起，连笔画的尾巴都勾着暧昧：“老班说让你带我熟悉流程。”
林浅攥着板擦的手指微微发颤，原野校服袖口蹭到的粉笔灰正落在他腕表边缘。他忽然倾身越过她肩膀去拿扫把，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后颈：“放学后我请你喝气泡水？”
“你又把林浅拐去替你打扫卫生！”苏雨婷冲过来拍掉原野手里的簸箕，塑料制品摔在地上发出空荡的回响。
原野弯腰去捡时后颈骨凸起锋利的弧度，林浅盯着他随动作起伏的肩胛线，想起上周他打篮球时，那截被汗浸透的脊背也是这样在阳光下发光。
原野总能在各种缝隙里种下诱饵。体育课他隔着半个操场朝她晃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脚踝疼”三个字，等林浅抱着冰袋穿过沸腾的篮球场，却看见他正倚着单杠和班花说笑。
她转身要走时他忽然倒吸冷气，睫毛垂落的阴影里藏着狡黠的光：“真扭到了，不信你看。”
林浅半跪在塑胶跑道上查看原野的扭伤，听见头顶传来憋笑的气音。少年运动裤下的小腿肌肉绷紧又放松，汗珠沿着青色的血管滚进她掌心。当他把喝剩的盐汽水塞进她怀里说“帮我扔掉”，她竟鬼使神接过瓶子扔进远处的垃圾桶。
又是一个雨天，原野和林浅同搭一把伞，雨水顺着伞骨织成珠帘，林浅盯着原野球鞋上溅到的泥点，数到第七步时，伞面突然倾向她这边。
少年握伞的指节泛白，潮湿的校服袖口蹭过她手背，像一片沾了露水的薄荷叶。
“往中间靠些。”原野忽然开口，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雨打梧桐的节奏。林浅刚挪动半步，自行车铃突然炸响，原野拽她手腕的力道让伞柄撞上额头。疼痛漫开前，他掌心已经覆上来，带着操场塑胶被晒化的焦味。
伞下空间忽然变得逼仄。林浅数着原野呼吸的频率，发现他肩头布料被雨浸成深蓝。
拐过报刊亭时风卷着雨横劈过来，原野侧身遮挡的瞬间，林浅的鼻尖擦过他第二颗纽扣。
青柠味洗衣粉的气息混着少年独有的汗意涌来，她看见他喉结旁的小痣在阴影里颤动，像落在雪地的黑曜石。
“你头发。”原野忽然停步，指尖掠过她耳后翘起的碎发。雨珠从伞檐坠在他睫毛上，随眨眼的动作滚进领口。
林浅攥紧书包带，帆布料的褶皱里藏着他早上塞给她的水果糖纸，此刻正硌着掌心纹路发烫。
积水的路面晃着他们的倒影，原野的球鞋总是踩进她影子心脏的位置。
每当卡车轰鸣着碾过水洼，他揽住她肩膀的掌心会短暂地发颤，潮气隔着夏季校服渗进来，在她肩胛骨上燎出一串无形的火苗。
路过便利店时原野突然跑进雨幕，回来时刘海滴着水，怀里揣着盒草莓牛奶。他掀开伞钻进来的刹那，带着雨腥味的热气扑上她侧脸，塑料吸管戳包装的“啵”声，在她耳蜗里炸成烟花。
“嘴角。”原野忽然用拇指抹过她脸颊，奶渍在指尖凝成珍珠。林浅盯着他随手蹭在裤边的动作，突然希望这条巷子永远走不到尽头。伞柄残留的体温正顺着血管游走，而雨声盖住了她震耳欲聋的心跳。
晨雾缠着书包带，早上的空气甚是清新好闻，林浅和苏雨婷来到了教室。
“上周四他说要送你回家，结果半路被篮球队叫走。”苏雨婷掰开蛋黄酥的动作像在拆炸弹，“前天你说帮他整理生物笔记，他在球场给陈雪薇当人形遮阳伞。”
林浅的自动铅笔突然断了芯。她低头看见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原野”，有些藏在数学的计算式里，有些躲在物理公式的字母中。
最隐秘的角落画着他仰头喝水的侧影，喉结旁那颗小痣被她用点点修正液点了十七次。
“可他记得我爱喝草莓味的酸奶。”林浅摩挲着原野强行戴在她腕上的转运珠，红绳已经有些褪色。
苏雨婷突然抓住她的手，柠檬黄的指甲油掐进她腕间：“昨天我在精品店看见他在挑发卡，粉色的，带水钻。”她盯着林浅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冷笑：“猜猜会戴在谁头上？”
林浅指尖的自动铅笔芯突然崩断，在错题集上戳出个漆黑的洞。苏雨婷捏着发卡包装袋的边角，塑料纸在她掌心发出毒蛇吐信般的窸窣。
窗外飘进桂花香，混着原野身上永远洗不掉的薄荷糖味，此刻却像硫酸腐蚀着她的气管。
第二天早读课，陈雪薇马尾上的粉色水钻晃进教室时，林浅正在帮原野誊写物理公式。
那枚蝴蝶结发卡别在她鬓角，随着笑闹颤动出细碎的光斑，像扎在林浅视网膜上的玻璃碴。
“这道题...”原野突然用保温杯碰她手肘，杯壁上还凝着便利店关东煮的水汽。林浅抬头发现他校服领口沾着一根长头发，他顺着她视线低头，竟笑着用拇指蹭了蹭：“陈雪薇非要和我一起走，可能是她的头发吧。”
苏雨婷的圆规尖扎穿草稿纸。林浅盯着原野推过来的数学卷，他新换的钢笔字迹里混着柑橘香水味——正是昨天路过陈雪薇课桌时闻到的那款。
当他在错题旁画哭脸时，眼泪的弧度竟和发卡上的水钻一模一样。
午休时林浅在器材室找到原野。他正教陈雪薇调整单反参数，女生的指尖覆在他手背，粉色甲油映着相机金属外壳。“浅浅来得正好。”原野头也不回地抛来SD卡，“帮我把上周篮球赛的照片导出来？“
陈雪薇突然踮脚凑近原野耳畔，发卡擦过他下颌：“野哥说这张要当锁屏壁纸呢。”屏幕上是她抛矿泉水瓶的抓拍，阳光穿透瓶身在原野眼底折射出彩虹。
林浅想起上周替他整理相册到凌晨三点，他发来的奶茶照片里，倒影中分明有抹粉色发饰的闪光。
放学后原野照例在教室门口拦她。他单脚支着山地车，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陈雪薇画的小乌龟：“数学作业借我。”
“好”林浅将数学作业递给原野，不经意间看到了他指尖的创可贴——昨天陈雪薇发在QQ的照片里，一张手指受伤的照片。原野的创可贴和陈雪薇发的那张一模一样。
“明天见。”原野蹬车离开时长按车铃，叮铃声与陈雪薇的ins提示音同时响起。林浅站在暮色里看着原野离去的背影，夕阳的光仿佛在嘲笑林浅的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