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欺骗

冬去春来，即将又到了开学季。

寒风卷着碎雪灌进围巾时，林浅正把原野的数学作业按进书包最底层。顾浩的电动车后座结着薄冰，她攥着手机反复刷新对话框，原野最后那句“老家信号差“还停在除夕夜。

“他肯定在忙。”顾浩把热奶茶塞进她冻僵的掌心，塑料杯壁的暖意却化不开她睫毛上的霜。

车轮碾过小区减速带，林浅突然看见那抹熟悉的深蓝色身影——原野正和孟琛敦蹲在花坛边点仙女棒，火光映亮他新换的潮牌卫衣，肩头还沾着她上周偷偷补的平安符金粉。

电动车急刹的摩擦声惊破暮色。原野抬头时嘴角的笑纹还没褪尽，林浅的奶茶已经泼在雪地里，奶盖像团融化的月亮。

顾浩的拳头比质问更早抵达，原野踉跄着撞上光秃秃的银杏树，口袋里掉出她熬夜整理的错题集。

“不是说回老家了吗？”林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孟琛敦举着燃尽的仙女棒后退半步，火光熄灭时原野的冷笑格外清晰：“你当自己是谁？”

他抹掉嘴角血渍的动作像擦去脏污，腕间陈雪薇编的七彩手绳刺得林浅视网膜生疼。

顾浩的第二拳被孟琛敦拦下时，林浅正盯着雪地里散落的作业纸。那些她模仿原野字迹写满的公式中间，夹着电影票——日期正是他说要补课的那个雪夜。

当原野弯腰捡电影票时，后颈露出未愈的抓痕，与她梦里反复描摹的齿印分毫不差。

“浅浅别看了！”顾浩掰过她肩膀，却摸到满手冰凉的泪。

林浅的帆布鞋陷入积雪，视线黏在原野护着孟琛敦的手掌上——那双手上周还捧着她冻红的指尖哈气，此刻却替别人挡开飞溅的冰碴。

记忆碎片突然割破泪腺。除夕夜零点她蹲在路由器旁发的新年快乐，换来的是他两小时后在陈雪薇朋友圈照片里入镜的侧脸。

最可笑的是那支她精心挑选的中性笔，此刻正插在孟琛敦的校服口袋，墨水流淌成嘲讽的银河。

“够了吧？”原野突然踹飞脚边的雪堆，“你以为帮我写作业就是特别的了？“他扯下围巾扔进脏雪，林浅才认出这是陈雪薇发朋友圈时织的那条，灰蓝毛线里混着的银丝，比她缝在校服内衬的姓名缩写耀眼百倍。

顾浩的咒骂声逐渐遥远。林浅转身时踩到半块冻硬的奶茶珍珠，像碾碎自己最后的心跳。

羽绒服口袋里原野忘带的自动铅笔突然折断，笔芯刺进掌心时，眼泪也随即溜了下来。

路灯次第亮起，把三个人的影子钉在雪地上。林浅狂奔时听见孟琛敦在喊原野的绰号，是某个她从未知晓的英文名。

原来他藏在储物柜深处的诗集不是给她的谜语，每首情诗的首字母连起来，都是“雪薇”的拼音缩写。

楼道感应灯随着抽泣声战栗。林浅蜷在防火门后翻看手机相册，冰花在玻璃窗上蔓延成裂痕。

林浅终于看清，那些心照不宣的对视不过是她在幕布前的独角戏，而原野始终坐在观众席，等着为真正的主角鼓掌。

晨光斜切进教室时，林浅的铅笔尖在分座表上戳出密密麻麻的洞。

原野的名字嵌在第三组第二排，和陈雪薇的座位形成完美对角线，而她被流放到教室西北角，紧挨着常年散发汗臭的饮水机。

原野搬书时校服下摆蹭过她桌角，柠檬香混着陌生的柑橘调香水味。林浅低头假装整理试卷，余光瞥见他正把薄荷糖分给新同桌周晓雯——正是上个月帮他写检讨的文艺委员。

那颗糖纸折成的千纸鹤，翅膀上还沾着她涂改液补过的裂痕。

“这道题怎么解呀？”周晓雯甜腻的尾音刺穿早读课的喧嚣。

原野倾身讲解时，小臂压住林浅上周偷偷塞进他笔袋的错题本，钢笔在草稿纸上勾出的爱心，被新画的星云图覆盖成黯淡的斑点。

林浅的自动铅笔芯突然崩断。她弯腰去捡滚落的橡皮，发现原野球鞋上系着崭新的彩虹鞋带——与陈雪薇文艺汇演时的发带如出一辙。

更痛的是他腕间晃动的转运珠，红绳已经换成银链，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午休时顾浩把便当拍在她桌上：“再看眼珠要烧穿了。”糖醋排骨的香气里，林浅数着原野给周晓雯递吸管的次数。

第七次时他忽然转头，视线相撞的瞬间竟露出曾经专属的虎牙笑，惊得她打翻柠檬茶，冰凉的液体漫过桌上的试卷。

生物实验课时，原野和周晓雯被分到同组，他握着试管的手指曾替她别过鬓发，此刻正轻点着周晓雯的实验报告发笑。

当酒精灯在他们之间燃起幽蓝火焰，林浅终于看清那些心照不宣的眼波流转，不过是自己用痴心妄想浇灌出的海市蜃楼。

放学铃声成了凌迟的倒计时。林浅故意磨蹭到值日生开始扫地，原野的课桌里飘出半张天文社报名表，陈雪薇的推荐语占据大半篇幅。

她伸手去够滚到讲台边的橡皮时，听见原野在走廊轻笑：“早换座位早解脱。”

顾浩突然踹开后门，将篮球狠狠砸向储物柜。巨响惊飞窗外灰雀，林浅的橡皮滚到原野脚边，被他随意踢进废纸篓。

那个曾为她翻墙买创可贴的少年，此刻正用鞋尖碾碎她最后的幻想，粉尘扬起时像场微型雪崩。

“不要了。”林浅拽住要去捡橡皮的顾浩，指甲陷进他校服袖口的毛边。

原野的球鞋碾过橡皮，在周晓薇银铃般的笑声里，那块印着火箭图案的橡皮碎成两半——和他去年生日送她的一模一样。

顾浩突然踹翻后排的课桌，巨响惊得粉笔灰簌簌坠落。

原野抬头时，林浅正将那张分座表揉成团塞进保温杯，纸浆泡发的瞬间，他画在她名字旁的星星符号在水面浮沉，像溺亡的萤火虫。

“装什么深情？”顾浩揪住原野衣领时，桌上的奶茶泼湿了林浅的数学卷。

她盯着洇开的墨迹，突然发现原野新换的星座手链，吊坠是双鱼座的符号——陈雪薇的生日在三月。

原野甩开顾浩的手冷笑：“管好你的跟班。”这句话像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刺入林浅缝合未愈的旧伤。

她看见周晓薇书包上挂着的千纸鹤，翅膀折痕与自己去年叠的如出一辙，只是这次用的糖纸是陈雪薇最爱的樱花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