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5章 李守中借坡下驴
高拱和赵贞吉对二人之言皆不认同,若是和李守中、贾政等人一同诘问一小辈,有失身份。
因此没有发言。
猛然听到李守中要将嘉靖侯之书上报天听,心下自然错愕。
嘉靖侯为圣上所重,此书既能售卖,圣上早就看过了。
李守中毕竟也是聪明人,见众人的反应稍加思索便猜出了大概。
不会是嘉靖侯所著吧?
他心下有些打鼓。
嘉靖侯圣眷一时无二,又与严党公然对抗。
他此时攻讦嘉靖侯,或许会被圣上判定为向严党示好。
李守中治学虽然迂腐固执,但为人处事还是颇知变通的。
前头只是稍对严党假以颜色,却被圣上明升暗降,从国子监祭酒的清要之职,调为鸿胪寺卿。
从“掌士大夫升降”的实权派,转为“司仪传令”的礼仪官,心中落差不可谓不大。
再惹恼圣上,仕途怕是到头了。
然而大庭广众之下已经这样说了,再收回去也是万万不可的。
李守中为难之际,便将目光投向了贾政。
存周兄不日便将成为嘉靖侯的岳丈,请他私下里解释一二,或可求得嘉靖侯的谅解。
李守中强撑着大义凛然的表情,拂袖而去。
高拱、赵贞吉、张居正等人皆是人精,岂会看不出李守中的外强中干。
高拱和赵贞吉暗自摇头。
李守中先时便有风声传出,诟病其人品外似中正,内实虚伪。
若他能强硬到底,尚可得清正之名,如今看来,果是空穴来风。
贾政向面前诸位拱手告辞,随着李守中而去。
李守中方出酒楼,便听到外面已经将他的话传遍了。
心下后悔不已。
不由有些埋怨贾政。
看他样子早就知道那书是嘉靖侯所著,贾政却与那李贽争辩得颇为起劲。
最后贾政倒是及时收住了,他却没收住。
……
贾政将李守中请到家中,两人在外书房落座。
丫鬟奉上香茗,贾政挥手示意下人退下,这才开口道:
“眷兄,今日之事...”
李守中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借机掩饰神色。
他见贾政面色诚恳,显然尚不知自己心中已然后悔,便故作肃然道:“存周兄不必多言,李某一生治学,最恶这等离经叛道之言。”
贾政闻言,面露敬佩之色:“守中兄刚正不阿,政甚钦佩。只是...”
他略作迟疑,压低声音道:“那《初中物理》一书,实乃嘉靖侯所著。”
李守中手中茶盏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溢出。他强自镇定,将茶盏放回几上,作沉吟状:“哦?竟有此事?”
贾政见他似有动摇,连忙劝道:“嘉靖侯深得圣眷,此书既能刊行,想必圣上早已知晓。守中兄若执意上奏,恐...”
李守中抚须不语,心中暗恼贾政不早说明。半晌方叹道:“存周兄既如此说,李某看在两家情分上,此事就此作罢。”
贾政大喜,正要称谢,却听李守中又为难地说道:“只是今日酒楼中人多口杂,此事怕已传入嘉靖侯耳中。若要彻底摆平...”
贾政闻言也犯了难。他深知许文若性子,从不肯吃亏。若要平息此事,恐怕非得有所补偿不可。
想到先前为酬谢许文若相助,贾府几乎掏空家底,不禁面露难色。
“守中兄,实不相瞒...”贾政搓着手道,“若要补偿嘉靖侯,政如今囊中羞涩。而守中兄如此刚正,若让你去赔礼...”
李守中不等他说完,便大度地摆手道:“存周兄多虑了。你我本是亲戚,此事李某自会处置,断不会伤了和气。”
贾政闻言,对李守中这般善解人意大为感念。
想到他难得来一趟,定是想见见女儿,便吩咐道:“去请大奶奶过来见客。”
又对李守中笑道:“犬子虽顽劣,近来读书却也有所长进,还请眷兄稍作指点。”
不多时,李纨款款而入,向李守中行了一礼。
李守中微微点头。
心思却不在女儿身上。
接着贾宝玉也奉命而来,向李守中行礼问安。
李守中打量这少年,见他如今面若冠玉,目若点漆,先颔首以示赞许。
问道:“近日读何书?”
宝玉恭敬答道:“回先生话,近日在读《大学》。”
李守中捻须微笑:“可解得'格物致知'之意?”
宝玉略一思索,道:“朱子云:'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
李守中闻言大悦,转向贾政道:“令郎学问扎实,不愧是诗礼之家。”
心中却暗想,今日这场风波,倒要借这贾家与嘉靖侯的关系好生转圜才是。
以他学问,虽然言语稍显敷衍,父子两人却是看不出来,只道他对宝玉颇为认可。
李守中与贾政寒暄片刻,见天色将晚,便起身告辞。
贾政亲自送至大门外,目送轿子远去,这才转身回府。
刚进内院,便见王夫人匆匆迎上来,低声道:“老爷,方才老太太打发人来问,说是有要紧事商议。”
贾政眉头微皱,随王夫人一同往贾母院中去。
路上王夫人将酒楼风波简略说了,贾政这才知道事情已经传到了老太太耳中。
贾母院中灯火通明,元春等人都在。
见贾政进来,贾母沉着脸道:“政儿,今日之事你可知道轻重?”
贾政连忙躬身:“儿子知错,不该在外与人争辩。”
贾母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太过方正。那李守中分明是拿你当枪使,你却还替他遮掩。”
元春轻声道:“父亲也是顾及亲戚情分。只是此事涉及侯爷,还需谨慎处理。”
贾政面露愧色:“我已劝住守中兄,他答应不再追究。”
贾母冷笑一声:“他不追究?外头都传遍了,说他要上奏弹劾嘉靖侯离经叛道。这话传到侯爷耳中,你道会如何?”
“你请他到府上来,还说了什么?”
贾政便将他答应代李守中在侯爷面前分说的事如实告知。
贾母看着这仅剩的儿子忍不住叹息。
李守中要是刚正不阿,哪里会如此轻易的就和贾家结亲?
政儿处理起外事来,怎么反倒不如贾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