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音集韵》重文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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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論

一 韓道昭及其《五音集韻》

《五音集韻》,全稱《改併五音集韻》,是金朝韓道昭編纂的一部大型韻書。韓道昭,字伯暉,真定松水人[1],金朝著名的小學家。韓道昭《金史》未载,生平主要見於《改併五音集韻》《改併五音類聚四聲篇海》两部書中的幾處記載。

韓道昭堂兄韓道昇在金泰和八年(1208)《重編改併五音篇》序云:“韓公先生孝彥,字允中。著其古法,未盡其理。特將己見刱立門庭,改《玉篇》歸於《五音》,逐三十六母之中取字,最為絕妙。此法新行,驚儒動眾,嘆哉!自古迄今,無以加於斯法者也。又至泰和戊辰,有先生次男韓道昭,字伯暉,搜尋古範,考校前規,然觀《五音之篇》美即是美,未盡其詳。”[2]序文落款“時泰和八年歲在強圉單閹律逢無射首六日,先生姪男韓道昇謹誌”。

韓道昇在金崇慶元年(1212)《改併五音集韻》序云:

又至大金皇統年間,有洨州荊璞,字彥寶,善達聲韻幽微,博覽群書奧旨,特將三十六母添入韻中,隨母取切,致使學流取之易也,詳而有的,檢而無謬,美即美矣,未盡其善也。復至泰和戊辰,有吾弟韓道昭,字伯暉,廼先叔之次子也。先叔者,諱孝彥,字允中,況於篇、韻之中最為得意,注疏《指玄之論》,撰集《澄鑑之圖》,述《門法滿庭芳詞》,作《切韻指迷之頌》,鏤板通行,其名遠矣。今即重編改併《五音之篇》,暨諸門友,精加眾字,得其旨趣,摽名於世也。又見韻中古法繁雜,取之體計,同聲同韻兩處安排,一母一音方知敢併。卻想舊時先宣一類,移齊同音,薛雪相親。舉斯為例,只如山刪、獮銑、豏檻、庚耕;支脂之本是一家,怪卦夬何分三類?開合無異,等第俱同,姓例非差,故云可併。今將幽隨尤隊,添入鹽叢,臻歸真內沉埋,嚴向凡中隱匿,覃談共住,笑嘨同居。如弟兄啟戶皆逢,若姪叔開門總見。增添俗字廣,改正违門多。依开合等第之聲音,弃一母復张之切脚。使初学检阅无移,令後进披寻有准。僕因覽之,筆舌難近,為我弟伯暉篇、韻之中有出俗之藝業,貫世之才能,喜之、讃之、美之、嘆之。興然為序,以表同流好事者矣。[3]

序文落款“時崇慶元年岁在壬申姑洗朔日,老先生姪男韩道昇謹誌。真定府松水昌黎郡韓孝彥次男韓道昭改併重編。男韓德恩、姪韓德惠、婿王德珪同詳定”。

還有一段重要記載錄於《改併五音集韻》正文卷四寒韻匣母“韓”字注文中的自敘。现也摘錄如下:

復至大金國,有昌黎韓孝彥者,乃滹陽松水人也。注《切韻指玄論》,撰《切韻澄鑑圖》,作《切韻滿庭芳》,述《切韻指迷頌》,將《玉篇》改作《五音篇》,皆印行於世。故立昌黎氏焉。有三子:長曰道皓,次曰道昭,幼曰道昉,俱通韻筭術也。又至泰和戊辰年間,昌黎氏次子韓道昭,再行改併《五音之篇》,改併《五音集韻》,芟削重錯,剪去繁蕪,增添俗字。故引昌黎子者,乃韓道昭自稱也。併篇部為四百四十有四,分佈五音,立成一十五卷也。又併韻为一百六十数也,亦分一十五卷也。故將篇、韻全部,乃計三十冊數也。有子韓德恩,亦通書史,精加注解,各同詳校正之名也。[4]

通過梳理上面三段文獻,我們對韓道昭的生平、家庭背景、學術淵源以及著作,都有一個大體認識。韓道昭,生卒不詳,主要活動在金朝泰和、大安、崇慶年間,即公元十二世紀末十三世紀初。父親韓孝彥是當世聞名的大學者,精通音韻、文字之學,學識淵博,著述豐碩,撰有《切韻指玄論》《切韻澄鑑圖》《切韻滿庭芳》《切韻指迷頌》《五音篇》等小學著作。可惜現均亡佚不存。韓道昭深受父親影響,秉承家學,著書立說,並流傳於世。序文中所說的《五音之篇》就是韓孝彥的《五音篇》,此書依據《玉篇》改編而來,是一部輯錄文字的字篇,也就是今天所說的字典。

韓道昭認為父親编纂《五音篇》“美即是美,未盡其詳”,于是就加以重編改併,成書《重編改併五音篇》。此書雕版印行以後,又名“改併五音類聚四聲篇海”,後世簡稱《四聲篇海》。《改併五音類聚四聲篇海》是我國古代收字最多的一部楷體字書,在字典史上具有重要價值,被稱為“字典史上的豐碑”[5]

从《改併五音集韻》卷四寒韻匣母“韓”字注文可知,《五音集韻》在當時已有其書,韓道昭所做的工作就是對這本《五音集韻》加以改併。此本《五音集韻》的作者正是金朝另一位大學者邢璞。正德乙亥本《改併五音類聚四聲篇海》首頁附有建安滕霄於正德十五年(1520)為《重刊改併五音類聚四聲篇海》作序有云:“《五音集韻》者,荊璞取司馬公之法,添入《集韻》,隨母取切者也,主類聲而聲各隸之諸母。迨昌黎韓[改]《玉篇》歸[於《五音》],遂三十六字母取切大備矣。”[6]荊璞,洨州人士,生活在金皇統年間,擅長音韻之學,撰有韻書《五音集韻》。荊璞《五音集韻》當是以北宋《集韻》為基礎,借鑒司馬光《類篇》的編纂方法,將三十六聲母引入韻中,把各韻下的小韻按照五音三十六聲母的順序排列。邢璞首次將三十六母添入韻書,是韻書體例的一大革新。

韓道昭改併《五音集韻》應該就是以荊氏《五音集韻》為藍本。[7]改併的原因,和他重編父親韓孝彥的《五音篇》相類,大概認為荊璞《五音集韻》還不夠完美——“美即美矣,未盡其善”。韓道昭改併也確實下了很大功夫,有許多創新的地方,尤其是合併韻部,把206韻改併為160韻,將等韻學的理論引入韻書等,都是創新。这也因此奠定了此書在中國韻書史上的地位。韓道昭重編的《五音集韻》在崇慶元年(1212)鏤刻問世,全名“改併五音集韻”。韓書刊行以後,荊璞的《五音集韻》就逐漸被世人遺忘,最終亡佚。韓道昭的《改併五音集韻》遂被後人簡稱為《五音集韻》,流傳至今。

韓道昭出生在小學世家,秉承家學,推陳出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謂大家。經他編纂的《改併五音集韻》《改併五音類聚四聲篇海》兩部巨著猶如璀璨夜空的雙子星座,在中國傳統小學殿堂閃耀光芒。

韓道昭《五音集韻》自刊行以來,在金、元、明三代影響較大。三個朝代均有刻本刊刻發行,並流傳於世。甯忌浮考查《五音集韻》現存約有百部,藏於七十餘家圖書館,百部書可歸納為七種版本:崇慶新雕本、至元新雕本、成化庚寅重刊本、弘治甲子重刊本、正德乙亥重刊本、萬曆己丑重刊和明翻刻崇慶本。[8]具體來看,主要有以下幾種版本。

金刻本:《崇慶新彫改併五音集韻》十五卷,金崇慶元年(1212)荊珍刻本。此本是韓道昭在世時刻本,現僅存前十二卷,缺入聲三卷。此本刻印粗疏,字跡多漫漶不清。現藏於國家圖書館。臺灣故宮博物院藏有金崇慶元年刻本的元修本。崇慶元年的金刻本是目前所知的《五音集韻》最早版本。

元刻本:《新雕改併五音集韻》十五卷,元至元二十六年(1289)琴台張仁刻本。此本字跡多殘損不清,對崇慶本的錯誤也很少訂正。現藏於臺灣故宮博物院,書中有日本淺野長祚題識。清華大學圖書館等藏有元刻本的明修本。

明代刻本較多,而且多出自佛門,流傳較廣的有以下幾種。

(1)《大明成化庚寅重刊改併五音集韻》十五卷,明成化六年至七年(1470—1471)刻本。該本為重刊本,對韓道昭原書修改較大,改正了韓書中的不少錯誤。該成化本對金元刻本多有訂正,據甯忌浮研究,主要有以下幾個地方:①增刪單字。刪減單字二百左右,同時依《古今韻會》《玉篇》等增收二百三十個左右,其中有九十九字標注“今增”“新增”等字樣。②增刪注文。刪減錄自《廣韻》的一些姓氏注文,另依《古今韻會》增加注文八千餘字。據《韻會》大量增加注文,是成化本的主要特徵。③芟除“一母復張之切腳”。④增補義訓。⑤調整單字次第。⑥改動某些小韻的開合等第及個別聲母的分佈。同時,成化本訂正了金元刻本編纂技術上的許多疏失,使之臻于完善,但對韓氏審音上的失誤訂正不多,也有不當改動的地方。[9]此成化本為足本,也是後來的弘治、正德、萬曆諸本的祖本,《康熙字典》所引,《四庫全書》所收即此一系版本。此成化本流傳較廣,國內多家圖書館藏有此本。甯忌浮校訂的《五音集韻》正是以該本為底本,1992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書名“校訂五音集韻”。

(2)《大明弘治甲子重刊改併五音集韻》十五卷,明孝宗弘治是十七年至十八年(1504—1505)刻本。現藏於四川省圖書館。

(3)《大明正德乙亥重刊改併五音集韻》十五卷,明正德十年至十一年(1515—1516)刊刻,為金台衍法寺釋覺恒募刻本。此本的篇末落款標注“大明正德乙亥春日重刊五音集韻,至丙子孟秋吉日完”字樣,可知該本重刊歷時兩年。與此本一起刊刻的還有韓道昭《大明正德乙亥重刊改併五音類聚四聲篇》十五卷。現藏於陝西師範大學圖書館、四川師範大學圖書館、日本早稻田大學圖書館等。此本的重修本有嘉靖三十八年(1559)釋本贊重修本。

(4)《大明萬曆已丑重刊改併五音集韻》十五卷,明萬曆三年至十七年(1575—1589)崇德圓通庵釋如彩刻本。此本的篇末落款標注“大明萬曆乙亥夏日重刊五音集韻,至己丑孟秋吉日完”字樣,可知該本重刊長達十四年之久。西南師範大學圖書館等數家圖書館藏有此本。該本的重修本還有明萬曆三年至十七年(1575—1589)崇德圓通庵釋如彩刻重修本清丁丙跋本,明萬曆二十三年(1595)晉安芝山開元寺刻本,明崇禎二年至十年(1629—1637)金陵圓覺庵釋新仁刻本。

(5)清乾隆寫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五音集韻》十五卷,1983年臺灣商務印書館曾影印此本,198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曾縮印臺灣商務印書館本。此一系版本還有清乾隆寫文溯閣四庫全書本、清乾隆寫文津閣四庫全書本、清乾隆寫文瀾閣四庫全書本。

本書以甯忌浮《校訂五音集韻》為底本,同時參考了崇慶新雕本、四庫全書本及正德乙亥重刊本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