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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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惊梦 四

第42章 惊梦 四

一直是黑夜。一直是下着细雨。一直站在荒野。落着小雨的夜里,她站在荒野。不知为什么,她一个人在夜间来到这荒野。荒野一片荒芜,见不到一个人影,听不到一丝声音,细雨落在脸上凉丝丝,耳边却并未听到落雨声。

无尽的黑暗,无边的荒芜。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不出黑暗和荒芜。

那是一个无声的世界,那种无声是聋子的世界,跺跺脚,没有声音;拍拍手,没有回响。

那种黑暗是瞎子的黑暗,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一丝丝的光亮,分不清天与地。

那种荒芜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荒芜,连只飞鸟的踪迹都没有,风也不曾光顾。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惊慌失措地乱闯,却始终闯不出黑暗和荒芜交织的天罗地网。她心力交瘁地跌坐在地上,等待一丝曙光冲破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人声鼎沸,侧耳细听,还有鸡唱声、犬吠声、小贩的叫卖声,仿佛置身于热闹的集市。这种突如其来的热闹带给她莫名的惊喜和感动。

依稀记得,许多年以前,她害怕了这种纷乱的嘈杂,她习惯躲在人后僻静的一隅看着人来人往,或者漠然视之。在一片荒芜中,在无声的黑暗中迷失了这么久,让她对这无序的纷乱和嘈杂产生了一种融入的渴望。

她站起身,三步并两步地往声音的方向赶去。摊贩和顾客的讨价还价声甚至是吵闹声,听在耳边,显得格外的亲切。她像一枚钉子一样挤进人群中,再挤进去,再挤进去。黑暗像一道天然屏障,让他们谁也看不见谁,却又能亲切自然地挨挤在一起,不必尴尬。她不知道她碰了谁,谁又碰了她,这种摩肩接踵的拥挤和纷乱的嘈杂带给她昏乱的兴奋。

就在那一瞬,天气骤变,狂风大作,集市上一片混乱,风过后,一切重归于寂静,那种静,是死人一般的静,连呼吸声都不存在的静,伸出手,一个人也没有,她的手在黑暗中慌乱地抓着,试图留住什么。她终于抓住了一样东西,用力一扯,什么东西落下来,蒙了她一头一脸。

她终于有些清醒,感觉头隐隐作痛。她伸手拂开蒙在脸上的东西,坐起身子拧开床头灯。

窗帘被她扯下来,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床上。

江涛,他又留在果林的小屋了。他总是这样,总是彻夜不归!他一定又去了小屋,他一定又跑去跟谁鬼混了!他又被那个鬼魅一般阴魂不散的女人缠住了吗?她咬牙切齿地想着,头似乎更痛了。

此刻,鸡啼一遍。

夜,静悄悄的,只有客厅的钟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嚓!嚓!嚓!

桔黄色的床头灯发出柔和的光,这盏灯属于温馨的夜,属于男人和女人的夜!

衣柜的门,不知何时打开着,她的一件内衣和江涛的裤衩滚落在地上。紫色的内衣裤是新买的。那时小路冲了几杯菊花茶,江涛说寡淡无味,她在那之后买了这套内衣裤。她穿过一两次。

一次还是两次,并没有差别,没有人会在意。心似荒原,身体锈迹斑斑,从来如此。

她下了床,趿上拖鞋,俯身拾起的刹那,忽然闻到一股男人和女人混合的味道……灯却在这时熄了,她在黑暗中将衣物胡乱塞进衣柜,关上柜门,摸索着回到床上,反复开关,无济于事,灯泡坏了。

这盏灯不属于她,从来就不属于她!她咬牙切齿地想。属于她的只有湿冷的夜湿冷的黑,就连寂寞也透心凉。

江涛,喝得那么醉醺醺的,踉踉跄跄地走进来,“啪”地将酒瓶摔在地上。孩子吓得哭闹不止,哄也哄不住。他丝毫不顾念她还在坐月子,孩子也小,时常对一扇门泄愤,进门用脚踹,出门用手摔。

丽美出生时他还挺高兴的,可丽娟一落地就仿佛欠了他还不完的债似的,让他一肚子怨气。

江涛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婆娘存心让我难堪,长得人模人样,也不输给金荷花,怎么就生不出个儿子?别人笑话我,连我的兄弟都看我笑话!江河,干伊娘的江河!他咬牙切齿地骂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怎么娶了你这种光拉屎不下蛋的母鸡!你瞧他那个得意劲!……骂完,他发疯似的大笑,发疯似的摔东西。

侧耳倾听钟声,嚓!嚓!嚓!她伴着秒针走过无数个这样的夜。她知道,她数到一万六千二百下,天就该亮了。在过去的许多个寂寞难耐的夜里,她就是这样,拥被坐在床头,细数钟声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