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饥饿的阴云》：飞鸽来信
金黄的麦浪翻滚着荡向远方。
奥莉耶在麦穗间缓步穿行。每当风吹过，稻穗就沙沙作响。
香君久违地到访西坎塔鲁。为了一睹她为“救赎之稻”祈福的风采，西坎塔鲁人在种植区外的街道上排起了长队。每当奥莉耶轻轻挥舞手中的麦穗时，人群便发出一阵欢呼。
奥莉耶静静地走在田间宽阔的道路上，想着跟在她身后的爱伊莎。
虽然爱伊莎成为她贴身香使的时间还不长，但她们二人单独聊天的时候，奥莉耶知道了爱伊莎直到现在仍对这种新的奥乐稻心怀恐惧。
自从一年前马修把爱伊莎和奥拉姆从吉拉姆岛上救出来，帝国与藩王国的局势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当时，就算在帝国本土，遭受奥约玛虫害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帝国南部在大范围内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高温多雨的天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监测不够严密，很多种植地的奥约玛虫卵没有被及时发现，导致奥约玛虫害接二连三暴发。
得知这一消息后，藩王们开始质疑帝国提出的“奥约玛暴发是因为奥格达”的说法，开始担心虫害也会蔓延到本国。
就在这个时候，从吉拉姆岛回来的香使奥拉姆向伊尔·卡修加上报了一个消息：吉拉姆岛上生长着不怕奥约玛的奥乐稻。
原本被认为无法在海风中生长的奥乐稻，只要通过调整肥料的用量就能成活，不仅不怕奥约玛，还可供食用，产量也比原来高。——得到这一消息后，伊尔·卡修加立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告给了皇帝。皇帝同意由新旧卡修加家族联手带头推进此事。
伊尔·卡修加迅速采取行动，几天后就说服了奥莉耶，由她为通过新技术培育的奥乐稻祈福。
随后，他把奥格达藩王母邀请到帝都，协同拉奥·卡修加一起进行了会谈。
伊尔·卡修加当场与奥格达藩王母达成协议：藩王母告诉他如何培育这种奥乐稻，作为交换条件，对奥格达未经帝国允许，擅自种植奥乐稻的行为不予问罪，同时他答应向奥格达道歉，公开承认在发生饥荒时，没有向奥格达及时伸出援手，且惩罚过于严厉。
伊尔大力称赞奥格达藩王母，因为她发现了不怕奥约玛的奥乐稻新品种，并宣称这种奥乐稻是“救赎之稻”。此外，他不仅公开承认没有向发生饥荒的奥格达伸出援手，且惩罚过于严厉，还向皇帝进言，给奥格达送去充足的奥乐稻米拯救奥格达人民。
此后，在香君带领下，新旧卡修加家族全力对新的奥乐稻进行改良，承诺将收获的稻种免费分发给藩王国，并实现了这一承诺。
帝国的这一举动打动了藩王国人民。主动向奥格达认错，并诚心道歉的伊尔·卡修加也感动了藩王国人民。
一直被宣传抗虫害能力很强的奥乐稻遭遇虫害，藩王国的人民害怕挨饿，以致对帝国产生了不信任感，不满的情绪日益高涨。在这之后，他们心中的不满一扫而空，转而开始赞颂帝国。
看着在奥约玛侵害下仍顺利结穗的“救赎之稻”，人们喜极而泣，赞美香君的声音传遍整个帝国。
奥约玛仍旧停留在奥乐稻上，啃食着稻叶，但“救赎之稻”的叶子比原来的奥乐稻的叶子更大，不管奥约玛怎么吃还会长出新叶来，不会枯萎。此外，它的稻秆和稻壳都比原来的硬，不会被奥约玛吃掉。
虽然脱谷比以前费工夫，但米的味道没变，产量还提高了，所以人们都愉快地接受了多费点工夫脱谷这种小事。
或许是因为“救赎之稻”能促进奥约玛快速变异，奥约玛的繁殖速度快得惊人，不停地向四周扩散。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没有奥约玛的奥乐稻了，看见这样的奥乐稻人们也不再觉得奇怪。
奥莉耶一边为道路两旁的稻子祈福，一边陷入沉思。
“爱伊莎现在还觉得这种稻子很可怕吗？”
一年前，他们刚从吉拉姆岛回来，奥莉耶就秘密在拉奥大师家中和他们见了一面。那时，马修说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起。
“爱伊莎似乎很害怕那种稻子。”
“害怕？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害怕。”
灯笼的光照在马修脸上，他的脸上有深深的忧愁之色。
“如果知道她为什么害怕，可以根据她的想法采取行动。”
“因为种植那种奥乐稻时用的肥料比‘最低下限’更少吧？既然第一代香君大人规定了最少要用多少肥料，并且下令绝对不能减少，应该有她这么做的理由。”
“……”
“你想想看。如果用比‘最低下限’少的肥料就能种出不怕奥约玛虫害的奥乐稻，为虫害所苦的香君为什么要规定肥料的用量不能少于这个量，以致奥乐稻无法战胜奥约玛呢？她之所以那么做，应该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用少于‘最低下限’的肥料种出的奥乐稻，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问题。就像你父亲所想的那样，可能招致某些灾难。爱伊莎是不是感觉到了这一点？”
“爱伊莎也担心这一点，可她也不知道‘不好的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我想应该不是对人体的影响。吃过那种稻子的人身体并没有出现异常。”
“只是，爱伊莎的直觉告诉她不能种植那种奥乐稻。”
奥莉耶感到一阵不安，她探出身子，抓住马修放在桌上的手。
“马修，爱伊莎是香君，真正的香君。爱伊莎觉得可怕的话，还是不要告诉伊尔为好吧？一旦告诉他，他肯定会让大家种植那种水稻的。”
马修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直视着奥莉耶，眼神一动不动。
“奥约玛扩散速度太快了！今天飞鸽传来的消息，你也听说了吧？”
“嗯。说是在利格达尔也出现了。”
“不仅仅是利格达尔。”
“什么？”
“我来之前刚刚收到消息，东、西坎塔鲁也有了。”
“……”
马修深深地叹了口气。
“用我们找到的办法，救不了所有的百姓。其他谷物的生长需要时间，产量也和奥乐稻没法相提并论。人口稀少的山村，靠我们的办法或许能熬过去，可倘若虫害蔓延到全国，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如果虫害能在半年内得到控制，没准能靠储备米熬过去。可如果灾情照这样持续下去，很多人会饿死。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消灭奥约玛的办法，那么能做的就很有限。”
远处传来一阵钟声，告诉人们已是午夜。
“我也相信爱伊莎的直觉。我也认为由此可能引发我们一直以来担心的灾难。”
马修低声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种植那种奥乐稻。可是，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来避免那么多人饿死。”
“……”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先走这条路。在路上遇到什么问题，再想办法解决。”
马修看到的，奥莉耶也看到了。
皇帝刚刚登上皇位，根基还很薄弱。一旦饥饿的恐慌在藩王国蔓延就会引起骚乱。邻国可能趁机发动战争。一旦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就不光是饥荒那么简单了。
奥莉耶感到自己的手被马修的大手包裹住。
“奥莉耶。”
马修低声说。
“我失败了，没能在奥约玛暴发前，改变人们完全依赖奥乐稻为生的状况。现在，发生了这样的灾难，我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这个裂开的容器，不让它碎掉。”
“裂开的容器……”
这不仅代表帝国，也代表着人们对香君的信仰。
奥莉耶知道人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为什么奥约玛会遭遇害虫？”“为什么香君大人不帮我们？”
感受到马修手心的温暖，奥莉耶觉得自己是如此无能。
伊尔一定会让自己为新的奥乐稻祈福。事已至此，她只能为它祈福。
奥莉耶在心里感慨道：“第一代香君大人不让人们种植的奥乐稻，我竟然要把它推广向全国。”
欢呼声不绝于耳。
天空湛蓝而高远，每当清风拂过，“救赎之稻”的芬芳便掠过奥莉耶的脸颊。
“爱伊莎从这种香味中听到了什么样的声音呢？如果我也能听到那些声音，或许能改变些什么吧。在我作为香君生活下来的岁月里，或许能做些什么真正对人们有益的事吧……”
被人们赞颂的声音鞭策着奥莉耶，她微笑着继续向前走去。
得知香君大人召见她，爱伊莎连晚饭也没吃，就往位于香君宫尽头的奥莉耶的房间走去。
守在门两边的卫兵看见爱伊莎后鞠了一躬，默默打开门，让她进去。
房间点着很多盏灯，可由于房间很宽敞，还是让人觉得屋里有些昏暗。房间的最里面摆放着香君的宝座，四周围着屏风。
从屏风后面散发出奥莉耶的气息。爱伊莎感觉到她和平日不同，情绪很激动。四周不见女官的身影，爱伊莎意识到奥莉耶提前屏退了她们，感到有些紧张。
“香君大人，我是爱伊莎·洛里奇。”
说完，爱伊莎听到奥莉耶说：“爱伊莎，到屏风后面来。”
屏风后面摆放着雕刻精美的火盆，散发出阵阵馨香。
爱伊莎一走进去，奥莉耶就从宽大的椅子上站起来，对她说：
“真不好意思，你还没吃晚饭吧？”
“没关系，有什么急事吗？”爱伊莎问。
奥莉耶点点头，拿起放在桌上的小纸条，说：“你看看这个。”
“这是飞鸽传来的信吧？”
“对，刚刚收到的，马修来的信。”
从奥莉耶的声音也能听出她很激动。
爱伊莎接过密信，看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吾父归。速派爱伊莎前往利基达村。”
“和异乡之间的通道打开了！”
听了奥莉耶的话，爱伊莎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这封信是从天炉山脉山脚下的鸽舍送出来的。”
“……”
奥莉耶面露微笑。
“说起天炉的森林地带，你是在那儿长大的吧。马修多半是因为巡查国境，所以正好在天炉山脉那一带。恰好这个时候，我们俩都在西坎塔鲁，多么幸运！”
奥莉耶激动得脸都红了。
“去吧，爱伊莎，到马修身边去。”
奥莉耶眼里有一丝哀伤，声音有些嘶哑，她喃喃地说：
“我终于知道真正的香君，还有你母亲和马修的母亲出生在哪里了。‘异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