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遗忘
手机铃声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响起时，玫琳正蜷缩在怀树公寓的沙发上。她昨晚在这里等他回来收拾最后几件行李，不知不觉睡着了。
“怀树？“她迷迷糊糊接起电话，以为是男友打来报平安。新加坡之行本该在今天早上起飞，怀树说过登机前会给她电话。
“请问是玫琳小姐吗？“一个陌生的男声，语气过于正式。
玫琳瞬间清醒，手指攥紧了手机：“是我。出了什么事？“
“这里是樟宜机场紧急联络中心。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SQ307航班在起飞后不久与塔台失去联系，目前搜救工作正在进行...“
电话那头的声音继续着，但玫琳已经听不见了。手机从她指间滑落，撞在地毯上发出闷响。SQ307，怀树昨晚发来的航班号，还附了一张自拍——他站在值机柜台前，对着镜头比了个愚蠢的V字。
玫琳机械地弯腰捡起手机，屏幕已经碎了，像一张布满裂痕的蜘蛛网。她打开社交媒体，热搜第一条赫然是#SQ307失联#。
不，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怀树说过要改签的，他总说早班飞机太累。玫琳颤抖着拨通怀树的电话，听到机械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窗外，晨光微熹。玫琳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一点点苏醒。某个瞬间，她确信这只是个噩梦，下一秒怀树就会推门而入，嘲笑她大惊小怪。但门始终紧闭，只有晨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
上午九点二十七分，航空公司正式确认SQ307坠海，无人生还。玫琳盯着电视直播里那片蔚蓝的海域，救援直升机像小虫子一样盘旋。那里躺着怀树，连同他答应要带给她的新加坡肉骨茶料包，连同他说要一起看的夕阳，连同那些未说出口的未来。
玫琳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人生生挖走了她的心脏。她跌跌撞撞冲进浴室，干呕不止，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镜中的女人双眼通红，嘴角抽搐，陌生得可怕。
接下来的三天像一场模糊的噩梦。玫琳参加了航空公司组织的家属见面会，签收了一袋所谓的“怀树遗物“——实际上只是他托运的行李。她固执地拒绝参加任何悼念活动，坚持怀树会回来，会再次出现在她门前，带着那个标志性的痞笑说“想我了吗“。
第四天清晨，玫琳从怀树公寓的地板上醒来，身边散落着空酒瓶和药片包装。她记不清自己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只记得那种终于能够呼吸的轻松感。窗外在下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
玫琳摸索着找到手机，给父亲发了条信息：【对不起】。然后她吞下了手中剩下的药片，躺回怀树的床上，让黑暗吞噬自己。
她以为自己会见到怀树，或者至少是永恒的宁静。但命运另有安排。
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气味。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玫琳睁开眼睛，看到医院苍白的天花板。
“醒了！医生，她醒了！“父亲沙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玫琳想转头，但脖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视野边缘，父亲憔悴的脸一闪而过，随即被穿白大褂的医生取代。
“玫琳小姐，能听见我说话吗？“医生拿着小手电检查她的瞳孔，“如果听懂了就眨眨眼。“
玫琳眨了眨眼。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拆散后重新组装，每个零件都不在正确的位置。
“你非常幸运，“医生继续道，“药物损伤了部分脑神经，但及时洗胃保住了性命。现在可能会有头痛、恶心的症状，这是正常的。“
脑神经损伤？玫琳想开口询问，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
“别着急说话。“父亲握住她的手，那双手粗糙温暖，“你昏迷了整整一周。“
一周。玫琳的大脑缓慢运转着。怀树的葬礼举行了吗？有人去认领他的...不，她拒绝想那个词。
“怀...树...“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父亲和医生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谁？“父亲轻声问，眉头紧锁。
玫琳的心跳突然加速，监护仪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怀树。她的怀树。那个吻过她、为她建造星空影院、说要每天视频查岗的怀树。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
“病人情绪不稳定，我们需要镇静剂。“医生迅速说道，护士已经拿着针剂走近。
玫琳想挣扎，想尖叫，但药物迅速流入血管，将她再次拖入黑暗。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她听到医生对父亲说：“...记忆损伤...常见于缺氧后的脑部创伤...可能永久性...“
当玫琳再次醒来时，阳光正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她感觉清醒多了，尽管头仍然隐隐作痛。
“感觉怎么样？“父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下挂着两个深重的黑眼圈。
“好多了。“玫琳的声音仍然嘶哑，但至少能连贯说话了，“我...发生了什么？“
父亲深吸一口气：“你过量服用镇静剂，差点...幸好我发现得早。“
玫琳皱眉。她为什么要吃药？记忆像被雾气笼罩，明明就在那里，却怎么也抓不住。
“医生说你可能会有记忆缺失，“父亲谨慎地观察她的表情，“尤其是...近期的事情。“
近期？玫琳试着回忆过去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工作、回家、偶尔和朋友吃饭...一切都那么平常，却又感觉少了什么重要的部分。就像一幅拼图，看似完整，实则缺了最关键的那一块。
“我忘了什么？“她直接问道。
父亲的表情变得复杂：“没什么重要的。医生说顺其自然最好，强迫回忆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玫琳点点头，却总觉得父亲在隐瞒什么。她环顾病房，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一束白玫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