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馒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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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小山君

李有有和狸花猫挤在一处,看着远方。

三名白衣女子悬停于他们刚刚煮鱼的地方。

第一人道:“生人的气息。”

第二人道:“男人的气息。”

第三人道:“闭嘴。”

三人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李有有和狸花猫,第三人便道:“我回去禀告山君,你俩四处看看。”

第一人不屑道:“凭什么你去禀告,合着功劳都是你的,偏我去。”

第二人劝道:“梅姐姐,生人闯入,山君恐会发怒,还是沈姐姐去吧。”

第三人没说话,径自去了。

被称为梅姐姐的第一人,等被称为沈姐姐的第三人走远,才抱怨道:“我就看不惯她那猖狂样,都是做鬼的,谁比谁高贵。”

第二人叹道:“沈姐姐还是很照顾咱们的。”

“我就不服,她平时端茶倒水,你我却要打扫庭院,凭什么?论模样,论本事,我哪样不比她强?”梅姐姐寻了一块干净石头坐下,其实干不干净并无区别,她只是一道虚无飘飘的灵,并无实体。

第二人不再多说,提着灯笼四处查看。不过,她看起来没什么经验,连地上未干的水渍都没留神,或许看到了,只是懒得关注。

梅姐姐自顾自仍道:“你我辛辛苦苦帮着山君到处抓人,她倒落个干净。我打听过了,咱们这些都是罪孽,下地府要煎油锅的。我不怕死,可我怕疼……”

第三人长长一叹,觉得好没意思,也坐在一边:“谁说不是呢。都说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可这算什么,早知道做鬼这么难,我当日就不该从崖上跳下来。”

“韩梨儿,这么多年你怎么还不明白,山君选了你,你逃不掉的。”

“我不是不明白,只是心疼我爹。”韩梨儿垂眸落泪。

梅姐姐轻轻一叹,拍着韩梨儿肩膀,道:“谁说不是呢,爹娘养我一场,也算上辈子造孽了。”

狸花猫忽然脚下一松,一块石头滚落,砸出一连串声响。声音并不算大,但山腹内空空荡荡,寂静无声,所以听着跟惊雷一样。

两只女鬼急忙起身,提着灯笼照着声音方向,喝道:“谁,谁在那里?”

正在此时,更深处传来一声虎啸,洞内卷起狂风,吹得碎石飞舞,一股腥臭袭来,原来所谓山君竟是一只虎妖,而这些女子大约是伥鬼。

山君呼啸而至,把梅姐姐,韩梨儿抽飞出去老远,横眉立目喝骂道:“贱婢!”

沈姐姐随后而至,甩出一道长鞭,将两人抽得皮开肉绽,接着骂:“男人没见抓几个回来,嚼舌头的本事一流,还不快滚,看见你俩就让人恶心!”

梅姐姐和韩梨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刚刚的骄纵半点不见。

沈姐姐走上前,一脚窝在韩梨儿心口,继续骂:“还不滚!”

韩梨儿会意,拉着梅姐姐慌忙退走。

山君冷眼看着,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沈姐姐忙双膝跪地叩头告罪:“山君大人,沈清泠对梅宝珠,韩梨儿两人管教不力,污了大人耳朵,请大人责罚。”

“管教不力?”山君上前,尚未完全褪去虎皮的手捏着沈清泠的俏脸,“是你沈清泠管教不力,还是本山君管教不力?你很喜欢护着她们,考虑过本山君的感受吗?”

沈清泠再次告罪:“请大人责罚!”

山君恼怒,把沈清泠提起来,咬牙切齿道:“平日让你抓个人诸多借口,这回血食送上门,倘若再逃,本山君不介意把你们都吃了,换几个得力的。”

“是,大人。”沈清泠回答很痛快。

“好香啊……”山君在乱石堆附近游走,看着漆黑的山顶,喃喃道:“破碎空间的力量,我的好兄弟,是你回来了吗?白锦绣!!!!”

小狸花带着李有有摸到一处山洞,伸爪子封了洞口,当即放松下来:“这是我家,随意些,一时半会儿那群女鬼寻不过来。”

“你叫白锦绣啊?”

“咋?”

“挺好的啊,比我的强。”李有有笑嘻嘻的,心道也就比我的强。

“一个老瞎子给我取的,他说我四脚踏雪必然青云直上,但借力他人不如磨练自身,所以需姓白。什么因果啊,造化啊,我就听不懂了,反正总需要个名字,叫什么都成吧?”白锦绣满腹疑惑,自从取了这破名字,它就开始了颠沛流离,总觉得冥冥之中,跟名字有关。

命数很难说,不过想来白锦绣是有造化的,所以才会有老瞎子出现。所谓白,金为白,日为白,云雪为白,小狸花四足踏雪,多半命中与剑宫、雪域甚至联盟相克。老瞎子取名或许是帮衬,或许是压制,但并未出手除之,想来并无恶意。

李有有一通胡说八道,白锦绣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它懒得弄懂。

在它心里,“白”是它的姓氏,也是脚下的路,不管多少荆棘,日后必然锦绣。

“哟,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你这么解释爽快多了。”

“那是,我天天跟私塾那儿听课,认识好多字呢。”白锦绣乐得在地上打滚,忽然翻身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有有道:“听说,你的名字是有钱有权的意思,所以大家才叫你富贵儿?”

“错!”李有有故作高深,淡淡否定。

“别人都这么说的。”猜没猜对白锦绣不在意,它只是问个八卦。

李有有也没解释,但心里涌起淡淡愁绪,老和尚希望他一世平安,有钱有闲,才叫有有。可世人总误解,说闲有什么好,必得权才好,执意曲解老和尚的祝福。其实,李有有暗戳戳想过,那些坏人都是想叫“富贵儿”才故意曲解的。

他不喜欢“富贵儿”,但别人叫了也总答应。

老和尚被误解了祝愿,并不去纠正,只是偶尔会苦笑。

如此看来,老和尚取名是祝福,或许也是压制。如果是后者,那么老和尚不希望他有权,却耐不过民意,所以才会苦笑?既然对他命数忌惮,为何偏要救他?

如果猜想不是如此,那么,他是谁呢?

李有有第一次生出这个念头,想知道他是谁。他是捡来的,哥也该有个来处,父母何人,为何被弃,为何自幼病着。为何值得老和尚以天地灵物吊命,让他有了第一个十八年,也让馒头山天材地宝对他再无效果。人参不如萝卜,梨花被等于棉被,所以李有有总用市井事务,把山中灵物换给他人,于己无所谓,于人大有裨益。

不过,这回葫芦藤发挥了作用,李有有陷入了沉思。

“我带你去看好玩的。”小狸花白锦绣打断李有有的胡思乱想。

李有有虚弱道:“白道长,能否容小的休息休息,我这大伤未愈,着实累得很,想睡一会儿。”

“嘿嘿,白道长?我喜欢这个称呼。”白锦绣朝某处一钻,消失不见。

李有有累极了,但仍好奇瞅了一眼,巴掌大的小洞,刚刚白道长想带他一起去逛逛来着?可真敢想。

许是身体消耗太大,睡意压着眼皮似有千万斤重,李有有打着呵欠,沉沉睡去。

白锦绣轻车熟路,摸到了山君住所。山腹之中,又在山腹之外,时空错乱自成为一个世界。白锦绣与山君同根同源,山君执掌这方世界,它就能自由穿梭。此刻,它藏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白骨堆砌的王座,王座下方一面血池,血池边十来名白衣女子正从血池舀血,浇灌花花草草遮掩下的一头熊。

此地虽自成空间,说白了只是大千世界浮出的小气泡,方圆不过十余里,占地一面山谷,一个山洞,比馒头山略大。馒头山上鸟兽不入,此处除去暗河银鱼游动,一样再无其他鸟兽。李有有下山买粮,山君则需出谷捕猎,因为山君不吃鱼。

时空并不稳固。山君有撕裂时空的能力,但仅限于月圆之夜。所以麾下一众伥鬼彼时可出谷狩猎,但山中人迹罕见,更何况夜晚。这回运气不好,只猎了一头酣睡的熊,所以山君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就有人遭殃。

梅宝珠和韩梨儿跪在王座下,衣衫破碎,皮开肉绽。沈清泠站在王座一侧,微低着头一言不发,看不出表情。

山君喝了一大口酒,呸道:“这酒怎地如此寡淡,冯清波那贱人失踪了?”

一红衣美人儿摆弄着人头骨,里面各色水果娇艳欲滴,美人儿拈起一枚杏子,送到山君嘴边,道:“回来的人说,冯清波得罪了货郎,被收了。”

“货郎?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除了走村串寨扯舌头,还有什么本事……本座要喝好酒,这是给人喝的玩意儿?”山君怒极,砸了一只夜光杯。

红衣美人吓得一哆嗦,沈清泠面无表情亲自收拾了。

“一天天,拉着张脸,给爷看呢?”山君火气很大,伸手踩住沈清泠的手背,锋利碎片刺入掌心,汩汩鲜血流出。鬼魂当然并未实体,也没有血,但山君赋予伥鬼存在的意义,他想什么便是什么。鲜血,则是鬼修灵力幻化为成。

沈清泠吃痛,眉头却不皱一下,只等山君发泄完毕挪开脚,才又把碎片收拾妥当,依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下方跪着的梅宝珠露出讥讽神色,被山君看在眼里,伸手一抓直接塞入口中,性子直爽的女鬼瞬间魂飞魄散,韩梨儿吓得瘫软倒地,强捂着嘴不敢叫出声。

大约吃饱了,山君心情舒畅许多,乜斜着红衣女子,冷冷道:“方才,本座问你话了?”

红衣女子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白锦绣远远看着,并不能听到对话,却也猜得出大概,不屑得哼了一声。守着菜园子大点地方作威作福,这点出息真让猫半只眼睛也看不上。它刚要走,却见几名黑衣人从山谷另一侧走了进来。桃花镇上关于黑衣人的传闻并未传开,但藏在阴影里的妖精却知道一些,它们能听到风里的声音。镇上乱象,皆与黑衣人有关,驿站胖厨娘做饭都不准时,让它也跟着饥一顿饱一顿的。

白锦绣只是天地之间一小妖,不管世上纷纷扰扰,但黑衣人影响它干饭,偏又遇到了,总要看看他们搞什么鬼。那些人,完全抓不到黑衣人线索,急得很呢。

山君大喇喇坐着,一众女鬼在沈清泠和红衣女鬼带领下列队迎接,韩梨儿站在队尾,不断抹去滚落的泪珠,身上伤口和衣服渐渐愈合。山君暴戾无常,偏又好面子,若让外人看到她受罚,大约也是梅宝珠的下场。她虽然死了一遭,反而更怕死,梅宝珠硬气,把自己弄没了。她学不来,也不想学。

熊,是给黑衣人准备的,山君口口声声瞧不起黑衣人,却不得不恭敬,色厉内荏罢了。

他大约还有用,所以黑衣人并不在意山君摆摆架子。不过他们对涂满鲜血的熊没兴趣,除了一个侏儒。

侏儒未穿黑衣,大约没他的尺寸。他凑近一丈来高的巨熊,徒手撕下一条熊腿,巨熊痛得晕死过去。侏儒听得熊吼很是惬意,坐在巨熊肚皮上大口大口撕扯,吃得满意又嚷嚷着要酒。山君本来气消了,但听到“酒”又开始烦躁不安,他这儿没好东西,只有酒能给他撑面子,谁知道冯清波那贱婢不见了。

他从没想过,货郎行走山野,绝不会少了冯清波的酒。

一人黑衣人伸手拍了一下侏儒,那侏儒虽然气恼却不敢反抗,撇了熊腿抓起沈清泠,伸出腥臭无比的舌头,朝脸上舔去。

红衣女低着头露出冷笑,她不喜欢沈清泠装模作样的德行。

山君心中怒气涌起,但他是山君,身份尊贵的紧,自然不能亲自跟一侏儒动手,只能喝道:“韦青玄,管好你的人。”

为首黑衣人负手而立,浑然不理。

沈清泠奋力挣扎,奈何她区区一只伥鬼,根本无力挣脱。但见山君护她不住,眼中越发绝望,然而侏儒看在眼里,越发兴奋,刺啦一声撕烂了沈清泠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