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8章 飞升台
陈轩禾再观老者,伍三苍目浑浊,眼眶深陷,干燥如枯死树皮的肌肤中,毫无半点鲜明的生气血色,好似一碰就要碎裂。
干尸。
陈轩禾脑海浮现出一个想法,他和非人之物浪费口舌,向一具死尸探讨尸解成仙的隐秘要闻,有点荒谬和毛骨悚然。
一想起竹篓子的青鲤是追着伍三的死肉咬过去的,感觉就更加不好了。
“钓鱼嘛,无非是好点的钩,好点的饵,提前打窝,余下的看老天安排。”陈轩禾将竹篓中的鱼倒在伍三脚旁,拿着鱼竿和马扎朝上游走去。
拉开距离,他才回头说道:“鱼就送你了。我资质平庸无奇,就不做成仙的美梦了。”
好不容易找到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人,伍三哪里肯放过,他追着陈轩禾赶往上游。
“试一试,万一有仙缘呢,大道朝天,吾道不孤,修行路上结个伴儿,总归不会孤独啊!你说是嘛,道友?”
陈轩禾的脚步下意识地加快。
现实不比心境,对涉及知识盲区的未知之物要有心避让,谁知道行尸是什么玩意儿,下一秒会不会追过来咬人。
陈轩禾自卫的手段,除了引导植株的气息流转,仅有藏于腰间的三瓶玄蕈毒,且不说行尸有没有心境,纵然有,他也不想轻易就将毒粉浪费掉。
伍三追的脚步不快,迈着小碎步跑了几圈,临溪上游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春风拂面,干裂皮屑从脸颊簌簌飞落,癞子头的一口浊气荡在风里。
“怎么就不听人说话呢?”
···
立心园,梨花娘娘藏在半掩的房门后,虎视眈眈盯着草丛中飞舞地三两蝴蝶,弓起架势,蓄势待发。
栅栏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藤木门一开,蝴蝶惊得四处飞窜,狸花猫失望叹气,幽幽望向跑去后院的陈轩禾。
鱼篓子放置在了石碾,梨花娘娘跳过去,爪子扒在边沿朝里面瞅去,空荡荡的,竹条编制的缝隙间夹了三片银闪闪的鱼鳞。
“嗨~”
狸花猫叹口气,转身钻出立心园的栅栏围墙,等陈轩禾牵马从后院回来,一只耗子摆在了石碾上的鱼篓旁。
“咱们去县里吃。”陈轩禾说道。
“上次那个酒肆?”梨花娘娘的琥珀眸子一眨,泛起莹莹精光,虽说人是奇怪了点,可他们在吃食上的造诣实在高深,有时候想着装盘的鱼肉,耗子都不香了。
“也好。”
啪!
梨花娘娘叼起耗子丢在了桃树下。
···
梅城镇守缺位,等州府镇魔司加派新人尚需半月时间,县城内可供使用的力量不多,陈轩禾依旧将城内出现行尸的事情告知了县尉林志。
林志四十多岁,面色黝黑,浓眉长髯,说话有股天生的豪气,作为维护梅城安宁的县尉,虽说实力仅是堪堪入了九品,但应付小县城的毛贼绰绰有余。
“不说梅城,整个西南边陲都不知有多久没有遇见行尸了。”林志忧心忡忡道,“如今镇守空缺,要是出现了炼尸人亦或是养尸地,后果不堪设想。”
陈轩禾回道:“看老乞丐的状态,貌似是成尸不自知,他的遭遇不同于一般的左道术法。”
林志陷入了沉思当中。
行尸按照修炼分为九阶,阴气初凝,新死未敛之尸,会凭借残魄游荡,足不沾尘,但畏惧铜镜和桃枝一类的辟邪之物,会在鸡鸣破晓时离去。
伍三既能在日光下出没,该是气候大成,为何体魄又如此孱弱,连鱼类的戳食都扛不住?
“死了还不安生!放着不管总归是个隐患,连鱼嘴都扛不住,肯定也扛不住刀刃,我这就带人去将他砍了。”林志性情暴烈,懒得说太多废话。
再三确定伍三的身份后,他便带着一众手下出门了。
伍三在梅城没有住处,能落脚的地方仅有城外以西的城隍庙。
陈轩禾要顺路返回立心园,索性和县尉的一众人马共同出行。
捕快四人,民壮十人,便是林志为行尸准备的班子,有这么多人,哪怕是毛现霜色的白僵,也能给剁成臊子。
城隍庙,大殿正门高悬的匾额朱漆剥蚀,两侧的对联勉强能看出字迹:做个好人心正身安魂梦稳,行些善事天知地鉴鬼神钦。
庙门斜倚,半边门扇耷拉着,被风一吹,便吱呀作响,似老人喉咙里挤出的喘息。
跨过门槛,迎面是坍塌的供桌,香炉翻倒,残灰漫了一地,又因为雨后犯潮,同供桌紧紧粘附在了一起。
堂上城隍爷的泥塑金身已崩裂大半,半边脸不知何时被风雨蚀去,余下的那只独眼却仍狰狞圆睁,仿佛死死盯着来人。
玄朝城隍庙的修缮要经王朝批准,知县宋明远多次有重修此地的想法,让梅城百姓有个信仰念想,可每次审批都被钦天监拒绝了。
那位活了六百多年的监正,批语每次都是四个字:时机未到。
砰!
林志一脚踢飞半悬的门扇,抽刀跳入庙内,手底下的差役紧随身后,瞬间将城隍庙挤满。
绕着前后找了一圈,没人看见癞子头的身影,倒是城隍庙外的山头上传来了阵阵骚动。
林志带人找去,行至天域山北,发现半山腰处有一青石垒砌的高台,台下人头攒动,喧嚣异常,有一破烂不堪的白帆布煞是引人注目,挂于高台旁的木杆处迎风飘荡。
有人手持火把,以煤油浸身,笑呵呵地鹤立高台。
“诸位道友,今日乃是丙丁日,我假烈焰以焚凡躯,留神魄而登真箓,在道途之上,先行一步!”
“改日白玉京再会!”
呼哧!
那人引烈火焚身,台下立刻迎来一片拍手叫好,林志驻足远望,明明想厉声阻止,却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呆滞良久,他愤怒发声:“狗娘养的!老子尊重你们的地方风俗,可你们居然敢在梅城地段建造飞升台?”
林志声如洪钟,引得观台者频频回望,混杂人群中的伍三踮脚张望,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县衙粗人当中的一袭白衣。
“嘿!道友,你来了?”
“快看,就说老夫没有诓骗于你,这位师兄他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