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柠檬星云
苏暖踮脚推开工作室的百叶窗，春末阳光淌过星砂玻璃，在柚木地板上浇铸出碎钻般的光斑。昨夜那支洋桔梗插在烧杯里，花瓣边缘还凝着晨露。
“苏老师早！“实习生小米抱着图纸撞开门，“有位温先生送来的加急件。“
牛皮纸箱用星空丝带缠着，拆开是十二瓶不同年份的星砂蓝颜料。最旧的玻璃瓶身贴着2013年标签，正是她弄丢高中画具那年的秋季限定款。
保温袋躺在工作台角落，苏暖解开猫咪图案的搭扣时，指尖蹭到抹茶奶冻的凉意。瓷盅底下压着张便签，温延的字迹被水汽晕染得温柔：
“物证科提醒：偷星星要补充糖分。“
她舀起奶冻时发现银勺柄刻着微型星座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自己设计的星月耳坠。落地窗忽然映出晃动的人影，温延提着纸袋站在逆光里，西装驳领别着草莓胸针。
“联名项目的样品。“他将鎏金礼盒推过工作台，袖口随动作上滑，露出腕间新换的星轨手绳。苏暖注意到绳结处缀着颗柠檬糖造型的玉髓，正是她去年慈善拍卖流标的作品。
打开丝绒内衬的瞬间，薄荷香漫过晨光。机械腕表的陨石表盘上，碎钻拼成的银河与她未公开的设计稿惊人相似。温延的指尖悬在表冠上方0.5厘米：“这里可以改进成双星环绕结构。“
他俯身时雪松气息笼罩下来，苏暖的素描笔在稿纸上洇开墨点。十年前图书馆的午后，少年温延也是这样指着她的星座图：“仙女座星云应该更靠近...“
小米送来手冲咖啡时，发现两人正在窗边争执星轨弧度。温延的银丝眼镜滑落鼻梁，苏暖的炭笔在他掌心画着辅助线。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破碎星辰》的海报上，仿佛给旧作镀上新釉。
“温先生要尝尝柠檬玛德琳吗？“实习生举着托盘打圆场。
温延拈起糕点的动作忽然停顿，玛德琳贝壳纹路里嵌着星砂糖粒——正是苏暖大二在甜品店打工时独创的配方。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回忆：“比哥本哈根那家的更暖。“
苏暖的耳坠突然轻颤。那年北欧的雪夜里，确实有个黑风衣男人买光她试做的失败品。
讨论到表链镶嵌工艺时，温延突然解开袖扣。黑曜石背面嵌着的微型芯片在阳光下闪烁，映出苏暖设计稿上的防盗水印。
“这是苏氏工坊三年前的专利。“他翻转袖扣露出藤蔓缠星图腾，“我把它改良成了定位器。“
苏暖的笔尖戳破稿纸。三年前专利泄露危机时，确实有匿名买家高价拍走初版设计。她望向温延的腕表，秒针正划过她生日日期刻度的位置。
温延第三次调整领带时，苏暖终于发现他耳后泛着淡红。工具箱最底层的医药盒被翻出，过期三年的氯雷他定片让她指尖发凉。
“你对钛合金过敏？“她举着镊子逼近他渗血的耳洞。
“只是不习惯耳钉。“温延偏头露出苦笑，银质耳钉闪过星芒。苏暖突然记起这是她去年丢弃的失败品，当时随手扔进了工作室废料桶。
消毒棉球触及皮肤时，温延睫毛轻颤着转移话题：“中午要不要试新开的和牛三明治？“
切割机嗡鸣声里，温延的袖口卷到手肘。苏暖看着他操作激光仪校准宝石角度，小臂肌肉线条随动作起伏如星轨。十年前美术教室的黄昏，少年握画笔的指节也是这样绷紧。
“小心折射光。“他突然握住她手腕往后带，青柠香混着激光灼烧钛合金的气息漫开。苏暖的后背撞上他胸口时，发现温延的体温比常人稍高，像块暖玉。
休息间隙的拿铁拉花是星云图案，温延的手机屏保在桌面投下蓝光。苏暖假装整理图纸，瞥见他锁屏是张模糊的油画局部——分明是她高中挂在画室窗边的《春日星野》。
“温先生对艺术品也有研究？“
“在等某个小骗子的真迹。“他翻转手机露出定制星空壳，“她说十年后要办个人展。“
苏暖的搅拌匙撞上杯壁。毕业那年撕碎的邀请函上，确实用隐形墨水写着“致W的第一千颗星“。
温延推开工作室的玻璃门时，晨风卷着新鲜出炉的可颂香气涌进来。苏暖正踮脚整理展示柜，薄荷绿围裙带子在腰后系成歪扭的蝴蝶结。
“老街那家烘焙坊出了新品。“他将牛皮纸袋放在星月纹咖啡垫上，“柠檬糖霜可颂，和你高中画室常吃的很像。“
苏暖转身时碰落素描本，泛黄的纸页间滑出张糖纸——正是十年前包在匿名礼物外的星空包装纸。温延弯腰拾起的动作顿了顿，指腹无意识抚过糖纸边缘的锯齿。
实习生小米抱来大捧洋桔梗，淡紫花瓣上还凝着晨露。温延接过花束时袖口卷起，露出腕间褪色的皮绳手链。苏暖修剪花枝的动作突然停滞，那根手链的编织纹路，与她十八岁生日弄丢的那条如出一辙。
“温先生也喜欢洋桔梗？“小米插花时随口问道。
“有位小老师教过我，“温延将最饱满的花枝斜插入瓶，“说这是'守候之星'。“他指尖轻点花瓣的姿态，与苏暖大二在花艺课演示的动作完美重合。
讨论展览方案时，温延从公文包取出本皮革手账。苏暖的呼吸在翻开第三页时停滞——2016年她首次个展的票根被塑封在透明夹层，边缘还粘着干枯的樱花标本。
“这个展位设计...“温延的钢笔尖停在她涂鸦的星云图上，“和七年前美院毕业展的穹顶装置很像。“
苏暖的耳尖瞬间发烫。当年那个在展馆徘徊到闭馆的身影，此刻正用她最熟悉的雪松香将她包围。
外卖送达的提示音打破胶着，温延拆开印着猫咪图案的保温袋。海鲜粥的香气里混着淡淡药香，苏暖的汤匙突然碰到底层的当归枸杞。
“林记药膳粥的隐藏菜单。“他面不改色地搅动粥品，“听说对熬夜画稿的人很友好。“
苏暖的睫毛轻颤。上周她确实在朋友圈抱怨过颈椎痛，配图里不小心拍到了喝剩的感冒冲剂包装。
春雷滚过天际时，温延从风衣口袋掏出锡罐。陈年普洱在玻璃壶中舒展成星云状，茶香混着雨前潮湿的空气，将工作室氤氲成暖黄色调。
“这是...“苏暖摩挲着茶罐底部的手刻印记，“南锣鼓巷那家老茶铺的定制罐？“
“十年前存的茶，“温延斟茶时手腕微倾，“老板说最适合配柠檬糖。“他指节上的薄茧与紫砂壶的包浆同样温润，那是岁月给予的温柔勋章。
搬运展品时，苏暖发现某幅画框背面贴着褪色便利贴。铅笔字迹被时光晕染得模糊：“给W的第七十二颗星——暖暖2009.3.12“。
温延接画框的动作突然停滞，袖口蹭过她手背：“这是我书房那幅《春日星野》的姊妹作？“他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仿佛触碰到了时光琥珀里封存的秘密。
暴雨突至时两人正在库房清点画作。苏暖踮脚关窗的刹那，温延的风衣已经罩在她肩头。潮湿的雪松香漫过鼻尖，他整理衣领的指尖擦过她耳垂：“小心着凉。“
雨帘模糊了玻璃外的玉兰树，苏暖忽然发现他肩线处有道细小的缝补痕迹——正是她上周送去裁缝店那件风衣的独特标记。
收拾茶具时，苏暖发现温延的杯底残留着星形茶渍。阳光穿透玻璃的瞬间，茶渍在桌面投下“WR“的光影。她忽然想起大学时在陶艺课做的情侣杯，烧制失败的那对底部也藏着同样的暗纹。
“这是...“她举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温延接过杯子凝视许久：“在旧物市场淘到的，摊主说是美院学生的毕业作品。“他垂眸擦拭镜片的动作，掩住了眼底晃动的星河。
告别时温延留下个扎着星空丝带的礼盒。苏暖拆开层层绵纸，露出支永生花标本——十七岁那年夹在画册里的洋桔梗，花瓣上她用隐形墨水画的星星依然清晰。
手机忽然弹出天气预警，特别关心里跳动着温延的头像：“暴雨将持续到樱花祭，记得带伞。“她望向窗外，发现对面咖啡馆的遮阳伞不知何时换成了星空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