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朋友
不过这个称呼的效果非常明显，商昱泽听了立刻高兴的见眉不见眼，含笑喊她凌烟妹妹，音调里都是对她的喜爱。
许凌烟还要再说什么，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睡梦中惊醒的许凌云推门出来找她，见她面前蹲着一人时心脏猛地停了半拍，生怕她受到什么伤害，迈起小短腿炮弹似地冲了过来。
“你是谁？想对我妹妹做什么？我警告你，隔壁住着一大群宫人，只要我喊一声，他们立刻就会过来！”他将许凌烟扯到身后护着，一点点后退的同时恶狠狠瞪向眼前的人，“你快点离开，我们可以当做没看到过你！”
小包子看似凶悍，实则背后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从前他在徐娘娘等人的庇护下生活的无忧无虑，单纯到了近乎愚蠢的程度，等被送到大乾皇宫，才在被人蔑视、被人欺辱的境况中快速成长。他渴望长大，渴望变强，渴望保护自己和妹妹不被别人欺负，这个念头在前不久他被人逼入绝境，眼睁睁看着最亲近之人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可就算再怎么下定决心，他现在都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仍旧弱小到别人对他不屑一顾。
面前这人比他大的多，身量也高，若他真有不轨之心，他是绝对护不住自己和妹妹的。
许凌云咬着唇，眼里闪过一丝愤恨与无力。
为什么他们连平平安安都是奢望呢？就因为他们卑微，因为他们弱小吗？
好在下一刻，面前那人站起身，摆手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们今天见过的，我挂在枣树上，是你和凌烟妹妹帮我找的人。”
许凌烟也在他耳边解释:“哥哥，他是来给我们送衣服的，没有坏心思。”
听她这么说，许凌云稍稍放松了些，不再死瞪着商昱则的眼睛，而是犹豫着飞快扫了他两眼。
毕竟继承了大乾皇室的优良基因，商昱泽长的隽秀，唇红齿白，一双凤眼微微上挑，不笑时也有一股清雅俊朗的风情，属于见过一面就很难忘记的那种人，加上他来的匆忙，身上的衣服仍旧是中午那一套，面料上被树枝刮破的地方很是突兀，许凌云一眼望过去，立刻将他和今天见到的少年画了等号。
许凌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并没有要上前伤害两人的意思，只是歉意地站在原地任他打量，心里的戒备终于彻底放下。他心底疑惑这人为什么要深更半夜跑来送衣服，但想到对方是一番好意，就没有多问，只是淡淡提醒他：“谢谢你的好意，但夜很深了，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好。今晚这事是我欠考虑了，无端惹出了误会，等明日我再过来和你解释清楚。”
见了许凌云异常激烈的反应，商昱泽才深刻意识到自己这一行为给两个小孩带去了多少惊恐。愧疚应下许凌云赶人的话，恋恋不舍看了两个小豆丁一眼就要转身离开，可就在差一脚就能出院门时，肚里却响起一连串咕噜噜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十分突兀。
商昱泽脚步僵了僵，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凌烟听到这声音才猛然想起，之前商昱泽说过，他晚膳前就出门了，因为迷路一直找到了天黑，这个点不饿才怪。
想着今天从御膳房拿回来的食材还剩很多，许凌烟就叫住了加快脚步逃离的商昱泽。
“泽哥哥饿了吗？要不要留下来吃点东西再走？我哥哥做饭很好吃的。”
商昱泽其实也不想走，他闻言停下脚步，犹犹豫豫回过头，“可以吗？”
可以…吧。
没有征求哥哥同意就发出邀请的许凌烟后知后觉有点心虚，此时此刻反而不敢回答了，只能跟着商昱泽一起眼含期待地觑着许凌云的脸色，见他抿着唇一言不发，怯怯补了句：“泽哥哥是好人，而且是为了给我们送衣服才没吃饭的，我们当然要请你吃饭，对吧？”
许凌烟越说越没底，话是对着商昱泽说的，眼睛是睨着许凌云的，生怕他不高兴了。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不留人吗？”瞄到自家妹妹做贼般心虚的眼神，许凌云最终还是妥协了，从商昱泽出现就一直绷着的小脸彻底舒展开，老成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妹妹总是傻乎乎的，面前这人不过释放了点善意，她就坚定地认为他是个没有图谋没有坏心的好人，跟人家认识还不到一天就敢留他吃饭，那要是跟他熟悉了，岂不是被他卖了都要欢欢喜喜帮他数钱？
“走吧，跟我去灶房。”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家妹妹一眼，想着等人走了要好好叮嘱妹妹一番，让她有点警惕心。
小豆丁撇着嘴瞪人的样子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因为脸蛋鼓起来显得还有点可爱。许凌烟因此挨了他的眼神批评却笑嘻嘻的，见他同意扯着他的袖子软糯糯撒娇，夸他是最好的哥哥，见他羞的耳根通红，转身回屋，忙招呼商昱泽跟上。
夜色已深，许凌云找出蜡烛点着，暖黄色的烛火静静摇曳，光晕柔和，给破败的灶房勾上一层温柔的釉色。
灶房里，许凌云视线略过角落里的米袋，盯着菜篮子里剩下的菜叶子看了会儿，似乎有些犯愁。
商昱泽不想太麻烦他，看到有米，主动说：“我不挑嘴，煮点米粥就好。”
许凌烟站在他旁边拼命摇头，很是抗拒，“我们已经吃了好几顿米粥了，不如换些其他的吧？”
刚醒来那阵她还觉得白粥最好吃，连着吃了两顿就开始抗拒，倒不是她太娇气，主要是她没来之前两个小豆丁一天三顿两顿都是米粥，偶尔往里面放点菜叶子、放点鸡蛋做成各种乱七八糟的粥，两个小豆丁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可吃惯了丰盛菜肴的许凌烟就觉得有点难捱了。
“哥哥，下碗面条吃吧，加上青菜和鸡蛋一起煮，再加上点香油。”
想到记忆里许凌云不久前做的鸡蛋面条，许凌烟就馋的直流口水。不过现在灶房里就只剩下两颗鸡蛋了，她偷偷瞄了商昱泽一眼，希望待会吃饭的时候他能机灵点，主动把鸡蛋让出来。
没出意料，许凌云同意了。
他从面缸里舀出一瓢面，倒在盆子里加水和好，放到小案子上擀好切条，又去料理青菜。
许凌烟早已乖觉地坐到灶台前烧起了火，灶膛里暖融融的火焰把她的小脸染的红扑扑的。商昱泽想帮忙却插不上手，也明白自己什么都不会，于是乖乖搬了小凳子坐在一旁看着，只在许凌云动刀的时候有些担心地站起身，但他还没迈开步子就见许凌云熟练地挥舞着手里的菜刀，三下五除二将面条切出来，便又默默坐下了。
烟火味从灶房飘散而出，坐在那里乖乖等吃的商昱泽忽而有些恍惚，隐隐约约好像看见了些昔日的影子。
那时候他母妃尚且在世，她是宫女出身，位分也不高，而他虽是皇子却不得父皇关注，母子俩在宫里的生活很艰难，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后来母妃就在院子里搭了个小灶台，每当他夜里饿醒，她就点起一盏小灯笼，或是给他煮点菜粥，或是煮碗面条，他就像现在这样乖乖坐在一旁等着，等着母妃递给他筷子，温声催促他快吃。
他尚在恍惚中，许凌云已经手脚麻利地将面条捞出来，滴上香油递过去了。
他的手艺是偷的徐娘娘的师，偶尔徐娘娘忙不过来或者累了的时候会喊他去烧火，许凌云看着看着就学会了，只是在南庆的时候没有实践的份，到了大乾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一段时间后居然摸出了点门道，到现在做饭已经做的有模有样的了。
许凌烟大呼好吃，比她自己做的就差了那么一点。
晚饭已经吃了很多，许凌云担心她吃的多了肚子疼，只给她盛了半碗面条。许凌烟风卷残云般吸溜完，把碗底卧着的荷包蛋夹出一半放到许凌云碗里。
许凌云也没拒绝，毕竟他和妹妹的日常相处就是这样，有什么好东西一定要一起吃。
旁边低头吃面的商昱泽默默把筷子倒过来，用没用过的那头夹开自己碗里的荷包蛋，一半放到许凌烟碗里，一半放到许凌云碗里。
许凌云手里的筷子停顿了一下，也把筷子倒了过来，把那半个荷包蛋分了一半还给他，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解释。
“谢谢你的鸡蛋，但你是客人，鸡蛋是我们拿出来招待你的，我们全吃了有失礼数，但你好心赠送不能拒绝，所以分成两份，我们一起吃。”
许凌烟美滋滋道了谢就把鸡蛋吃了，此时看看自己手里空空如也的碗，再看看旁边懂事的许凌云，头一次为自己感到羞愧。
她居然还没有一个六岁小豆丁懂事！
许凌烟尴尬地蜷起脚趾，干巴巴笑笑，希望两个人别注意她这边。
气氛一片和谐，吃完面，商昱泽接了许凌云借他的灯笼转身离开，临到门口却再一次转回来，犹犹豫豫地询问：“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话是对着两个小豆丁说的，但他见许凌云绷着小脸，觉得他应该不会回答，于是转而望向许凌烟。
许凌烟也没辜负他的期望，歪着小脑袋笑盈盈道：“当然了，我们和泽哥哥现在是好朋友了。”
“哥哥，大哥哥叫商昱泽，你可以跟我一起喊他泽哥哥。”
说着她伸手拽了拽许凌云的袖子，狡黠笑着冲他挤眉。小豆丁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登时有些羞恼，但又不好跟妹妹生气，只能气鼓鼓看她一眼。
许凌烟拽了他好几下，他都不为所动。要他叫人泽哥哥是绝无可能的，那太不符合他的男子汉气概，也让从没叫过别人哥哥的他觉得难为情，更何况他现在连对方是谁、品行如何都不清楚，又怎么可能这么亲密地喊他哥哥。
许凌云抿着唇，在商昱泽灼灼的目光中极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那我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了，所以你快点回去睡觉吧，等下天亮了你就睡不了了。”
这话听着就很敷衍，商昱泽却有些喜出望外。他许久没跟人往来，今日一下交了两个朋友，还都是可可爱爱的小团子，自然是难忍欢喜。
商昱泽强忍着伸手用力揉一把两个小团子发顶的冲动，欢欢喜喜道了声好，近乎蹦蹦跳跳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