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序（3）

呜呼！医学之坏，至今日而极矣。其鬻【yù卖也。】术者无论也，即有一二嗜古之士，欲以涉猎方书，研求医理，而谬种流传，往往守一先生之言，以为标准。俗学茫昧【幽昧不明也。】，千手一律，杀人如麻，不可殚记。有诘【jié谴责，问罪】而难之者，曰：吾之学，朱、张、刘、李之学也，吾之方，固出自景岳《八阵》、叶氏《指南》之所传也，然而不愈者，有命焉，非医之咎也。噫！虽予亦以为非医之咎也，何则？彼其耳目锢蔽【gù bì禁锢蔽塞】已深，性灵汩没【gǔ mò埋没】日久，虽欲自拔而不能，亦大可哀也已。

余自束发，侍先父母疾，即喜翻阅医书。初师喻嘉言昌，又师陈修园念祖，十年无所得。道光戊申，江西陈广敷溥【pǔ】以玉楸黄先生《医书八种》抄本相饷。其源不尽出自医家，而自唐以后，谈医者莫之能及，二千年不传之绝学，至是始得其真。爰取《四圣心源》、《素灵微蕴》，锓【qǐn雕刻】板行世，一时医风，翕然【xī rán形容一致】丕变。

今湘乡左君菊农继明毅然以昌明医学为己任，费缗钱【mín qián用绳穿连成串的钱】一千有奇，重刊其全部，而以校雠【xiào chóu考订书籍，纠正讹误】之役相属。其嘉惠来学之心，可谓懃矣。夫菊农亦尝从事于朱、张、刘、李、景岳《八阵》、叶氏《指南》之说者，而一旦弃之如遗。何今之自命为名医者，先入以为主，抵死而不悟！读此书曾不汗流浃背，一发其羞恶是非之良，不亦慎乎！

或曰：朱、张、刘、李，古大家也，张景岳、叶天士，亦近今之名手也，斯与黄氏，优劣恶【wū古同乌，疑问词，哪，何】从而辨之？不知黄氏所传者，黄帝、岐伯、越人、仲景四圣之心法，彼则背而驰焉。异端曲学【非正统之学也。】，足以害道，辞而辟之，大声疾呼，吾党之责也。譬之儒家，《素问》、《灵枢》，医之六经也，《伤寒》、《金匮》，医之四子书也。若黄氏之羽翼仲景，方之朱子，何多让焉！

宗黄氏即以宗仲景，不宗仲景，黄岐之法不立，不宗黄氏，仲景之法不明。昌黎有言：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读。段师琵琶，须不近乐器，十年乃可授，吾愿世之好学深思者，将后世一切非圣之书，视之如洪水猛兽，而一以仲景为归，涵濡既久，渐渍而化焉。若涉迷津，臻彼岸，导歧路，骋康庄，有不自旋其面目而捐弃故伎，如菊农之勇者，无是人也。

黄氏尚有《周易悬象》、《素问悬解》、《灵枢悬解》若干卷，《四库全书提要》存目中已著录。闻其昌邑裔孙珍藏甚密，傥【tǎng】更有大力者搜而传之，于以康济群生，补救劫运，岂非医林之盛事哉！

同治元年月四朔日湘潭后学欧阳兆熊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