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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珠海,悲画扇
二十二岁往后,踏入社会参加工作,去过了不少的地方,至三十五岁前,已看过的不少雄伟景色。这很符合我的本性。“性本爱丘山。”
我去过的疆域内外的那些秀美山川、旖旎湖海、奇风异俗,大抵都是过眼云烟,过了些许时日就会遗忘,少有念想。但有些地方总是充满怀念,它们有一个公共特点:有海。有海的地方,就是我的诗和远方。
老家在赣南的小县城,四周环山,中有盆地,虽然山清水秀,但很贫穷,至今还戴着贫困县的帽子。小时候,我没见过海,或者说连略大一点的湖泊都没有见过,更别说见海了。我对海有一种莫名的渴望,这种渴望从一个孩童的心里开始萌芽。
我对海的认知,来源于奶奶的启蒙。那时候我七八岁的样子,奶奶七十多,喜欢跟我讲海,——其实她也没有见过海。奶奶从童年开始就生活在爷爷家里,爷爷略有才干,掌管了不少土地,奶奶是童养媳。爷爷在父亲七八岁的时候走了,奶奶一个人抚养好几个孩子,没有走出赣南一步。奶奶心里有一个很美妙的远方,编说了很多“海”的故事。这些故事里的海像一颗种子,在我腹里慢慢生根发芽,常常在我梦里活跃。
奶奶的海在非常遥远、非常遥远的天边,海天相接。那里生活着龙,龙从海天相接的地方自由上下,上去的时候住在天庭里,下去的时候住在龙宫里。很高很高的天上和很深很深的海里都有皇宫一样的房子。梦幻般的形象在我脑海里被抽象,被理想化,被梦追逐。
我梦想去海边。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奶奶走了,我还是没有看过海。奶奶也没见过。
之后的人生道路,没有波澜,没有大坎坷,只是蹉跎岁月。梦想在磨炼后,变得棱角钝挫。生活这坛染缸里,现实的成分多一些。
即便如此,我依然向往海。
珠海是我第一次遇见海的地方。那时候我虚龄二十二岁,一脸青涩。七月的仲夏,我拎着包,茕茕孑立的样子,懵懵懂懂地就上了大巴车,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愣头青的小伙子刚入社会容易被骗风险。那时候的广东治安还是比较乱,到了那里才听说一些血腥的故事,比如火车站的少女被玩弄的、老太戴着翡翠和金镯子的手被砍去的等。这些故事只是听说过,道听途说而已。但是,在一处破烂厂房里发生的杀人抛尸案件是亲眼所见,警察把这一处用警戒线围得水泄不通。如果是提前知道了这些令人悚然的故事,我应该是会胆怯的。
不知道是不是青春火旺的原因,我感觉珠海的海风都带着热恋的味道。珠海拱门区的海滨,有一条蜿蜒妩媚的海滨公路取名叫情侣南路。在离岸半里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礁石,礁石上坐着名为“渔女”的石雕。渔女的雕塑很好看,婀娜身姿像芳龄少女。晚上七八点以后,厂子里下班回家的工人,外地来的游客,写字楼里上班的白领,都到这来吹海风,有两个都是中年油腻的,大概率是两口子;有一方是中年油腻,另一方是少女的;也有一方是白发一方是少女的,这样的少女大部分穿着比较紧身或妖媚;两个都是年轻的多一些,是主流。珠海与澳门毗邻,拱门有个口岸,社会氛围开放。这是无事的男女鸳鸯配对一样,手牵手,漫步在情侣路上,有的在榕树下撒狗粮,有的借着那些灯光的迷幻,动作更肆意些。
珠海这片海在我印象中比较深刻,似乎在我脑海里下了海的定义。在没有见过其他海之前,我认为海就是这样的辽阔,巨轮驶向远方,消失在海平线,汽笛声悠悠窅窅地消失在天际,海鸥亲密地在你头上盘旋,天和远处的海都是湛蓝湛蓝,涛声一阵一阵,拍打着礁石······海的概念在我心里构建之后,我在日后的生活中一次次地验证它的正确性,有时觉得应该修正,有时觉得应该确切无疑。常规的海应该就是这样,没有这些形象的,我认为都不应该叫海。
奶奶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也没有见过。可惜父亲在去年的寒冬走了,再也没有机会带他去看海。
珠海的海算是我看海的第一次了,一个人看海,暑期的热风里带着我淡淡的悲凉。悲什么,我也不是很确定。“何事秋风悲画扇”正好可以改成“何事夏风悲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