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生与开学季
上午十点，新生们准时出现在学院内，他们先是集合在操场的草坪上倾听校长庄安君的个人演讲与学院介绍，接着按照新生入学的顺序替他们进行分班，每班的导师站在操场的最前方举着大大的编号牌。
一切流程都按部就班，和往年没有两样，最后只要在班导的带领下回到教室，嘱咐相关事宜后就可以自由参观整座学院了。操场上的人潮有序退场，大概是因为真正意义上的同类的缘故，新生们相处起来都特别融洽，欢声笑语及打闹声随处可见。
“真亏你会主动提出去迎接新生，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怕麻烦的那种类型。”尹宗诚站在操场舞台的正中央，自校董会的成员演讲完毕离席后，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他是学生会会长，关于他的个人介绍在新生入学手册上占据了整整两页的篇幅。
“暑假太漫长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去帮嬴彦老师的忙好了。”姜千树靠在演讲台上，“说实话，没有亲身体会过真不知道招生工作有这么辛苦，一想到每年都是他一个人负责，还真有够累人的。”
“你倒是体贴，明明学生会自己的工作都有一大堆没完成，还有空操心别人。”尹宗诚一边笑着与打招呼的新生寒暄，一边对着姜千树说，“最近学院内没有报备就偷偷离校，最后甚至失踪的学生越来越多了，作为风纪委员你可要好好的负起责任。”
“嗯，嬴彦老师和我说过了，反正他们大概是做好决定不会回来了，所以我们最好抓紧时间采取必要的应对措施才行。”姜千树说。
“那你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尹宗诚翻了个白眼，“请你现在立刻马上肩负起风纪委员的责任好么！”
“我才刚回来诶，让我休息一会不行么？”
“这场演讲持续了一个小时了，给你休息的时间还不够多么？”
“一个小时也算多么？”
“难道不算么？学生会的其他成员可是一直从早上六点忙到现在，中间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你太压榨他们了吧。”
“我是为了今天新生入学的安全考虑，要不然你以为学院里的那帮神经病今天怎么这么消停。”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毕业以后肯定是想当资本家的吧。”姜千树吐槽，“而且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如果太善良反而会给我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尹宗诚耸耸肩，算是一种默认。
“你这副模样是跟副会长学的吧。”姜千树说。
“……完全无法否认。”尹宗诚并不是真正的冷酷无情、铁石心肠，但自从跟上官素羽一起待久了，难免会受对方所影响。
“比起这个，那些失踪的学生才是真正的麻烦，现在学院内不好的谣言已经越传越多了。”尹宗诚说。
“想不到‘黄泉’里的人这么擅长钻空子，散播谣言。”姜千树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黄泉’组织推崇暴力，这一点跟我们的本性完全相符。”
“是哦，相比之下，我们学院的‘以人为本’这一理念确实太过保守了。”
“这种话如果被校长听见了，你一定会被当成恶灵清除掉的。”尹宗诚轻笑。
“那到时候就麻烦你这个学生会会长出面替我求情了。”姜千树半开玩笑的说。
非正常人类学院的校风虽然很宽松，但对于校规的要求却很高。简单的说就是你可以肆意的在学院内做任何事情，但若是违反了校规，轻则扫地出门，重则毁尸灭迹。没错，就是字面上的那种意思。
“你可别拉我下水。”尹宗诚轻笑，顺着对方的玩笑话说下去，“作为好朋友，我能做的只有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下手，让你感觉不到太多痛苦。”
“真是个薄情的人啊。”姜千树故作悲痛欲绝的表情，于是两人的话题终结。
待所有新生退场以后，学生会的干事出面清扫操场，他们穿着黑色风衣，一手拖着塑料袋，一手拿着长杆夹子。于其说是一群威风凛凛的精英，倒不如说是一群怪蜀黍组成的清洁队。
姜千树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他有点犯困了，可现在根本没有允许他睡觉的地方。他一回到学校就听说住自己宿舍楼上的学生因为浴室一直放水未关，导致楼上楼下两间宿舍都水漫金山了，直到现在后勤部门的人员还在抢修，否则他也不会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听完校长的演讲。
九月的微风凉爽舒适，今天的阳光又温暖怡人。姜千树上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这时，一罐罐装咖啡出现在他的眼前。
“给你。”
罐装咖啡贴近鼻尖，姜千树顺着伸过来的细嫩手臂看去，一张精致的娃娃脸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你是……”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令他本能地朝后退去，可身后就是演讲台，他退无可退。
“给你，这是谢礼。”娃娃脸少女把罐装咖啡又递进了一点距离，她的手背已经能触碰到姜千树的脸颊。
“啊……谢谢。”姜千树回过神，接过罐装咖啡后，身体朝旁边拉开距离。
少女点头，未等姜千树道谢就自顾自地走了。她的头发没有捆绑，像盛放的花朵般肆意的披散在腰间，末尾的发梢在转身的一刹那于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是银白色的圆弧。
这个长着一张亚洲面孔的少女竟然有着银色的秀发，右耳耳垂上装饰银白色的残月状耳环，甚至连穿搭也是白色的公主裙加白色的绑带短高跟。
“她就像是一座冰山，可爱只是她裸露在海平面上的一角，如果你执意靠近，那么不管多么强大的破冰船都必将被撞的破烂不堪。”这是姜千树当下对她的第一印象。
尹宗诚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或者说没有人不会注意到。那个少女的出现就像深夜里的旱花一现，令人惊艳、令人难以忘怀。
“你新交的女朋友？”尹宗诚的八卦之心冉冉升起。
“不是。”姜千树摇头，“看上去是新面孔，大概是这一届的新生吧。”
“哦……”尹宗诚在脑海里回忆起不久前看过的新生资料，“她就是温凝啊。”
“嗯？你认识她？”姜千树有点惊讶。
“不认识，只不过刚好在新生的入学资料上看到过她。”尹宗诚摸着下巴，像一个油腻的猥琐大叔，“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好看，果然还是要想办法把她招进学生会才对啊。”
“……这也是跟副会长学的？”
“那倒不是，只是单纯的站在欣赏的角度。”
“我想也是，副会长根本不会这样做。可问题是你的欣赏看起来很猥琐啊会长。”
“怎么会，你难道不觉得我摸下巴的样子很成熟么？”
“对于有一身肌肉的型男来说可能是成熟，对于你只能说是油腻。”
“拜托，我最近也有在练肌肉的好么。”尹宗诚穿着一身便服，很轻易的就把手臂上的肌肉展现了出来，“难道不明显么？”
“行了，操场上还有女同学呢，光天化日之下就别显摆出来丢人了。”姜千树简直没脸看，正常人只要把手臂弓起来，多多少少都能挤出一点肉来，尹宗诚就是如此。
“切，反正我们练肌肉又没什么用。”尹宗诚把衣袖整理好，好在其他人的目光都在远去的温凝身上，否则他的人设就崩塌了。
因为他们拥有超乎常人理解的能力，所以他们各项身体素质都比普通人强上一点，根本不需要锻炼，这就是血脉带来的天赋。
姜千树认同，他打开罐装咖啡的拉坏，一口下去，苦涩的滋味在味蕾里反复回荡。
“好苦！”姜千树这才注意到这是一罐黑咖啡，不含一点奶精。但是托它的福，自己现在也清醒了不少。
“漂亮学妹送的咖啡，再苦也要喝完哦。”尹宗诚拍了拍姜千树的肩膀，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漂亮学妹啊……”姜千树突然“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似地说，“我想起来她是谁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尹宗诚有点无语。现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讨论漂亮学妹的身材和八卦之类的话题么？怎么还让你回想起曾经的经历了？虽然这也很重要……但是你才刚想起来，那就说明你一开始都不知道她是谁吧？陌生人送的咖啡你都敢喝，也不怕毒死？
姜千树听不到尹宗诚的内心独白，只是眼神温柔地望着温凝离去的方向。这一刻，他仿佛得到了某种救赎，是对曾经那个做错事的自己、一种莫名的救赎。
尹宗诚见姜千树看的这么入迷，于是便在他的眼前挥挥手，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喂喂喂，犯什么花痴呢？一见钟情了？”
“别瞎说。”姜千树收回视线，“只是想起一些事情。”
“这样啊……”尹宗诚本来就是打趣，所以并没有追问下去。姜千树与上官素羽似乎都隐藏着不愿人知的往事，但只要他们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强求。
“既然是新生，那你们应该是新生面试的时候认识的吧。”尹宗诚转移话题，“她刚刚说的‘谢礼’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呢……那时候我看她遇到了一点麻烦，就随便帮她解决了。”姜千树看着手里的罐装咖啡，虽然感觉很抱歉，但还是把它送给了口渴的学生会干事。
“英雄救美？”
“倒也不算吧，当时没想这么多，下意识的就出手了。”姜千树回想起那张倔强不服输的素脸，笑着说，“我帮她治好伤后就走了，没想到她就是温凝啊，害我在她家附近白白等了一天。”
那是开学前的半个月，他和嬴彦老师正在机场的贵宾室等候登机。他们刚在宁夏YC市面试完早已决定录取的新生，现在打算飞往上海进行下一步的面试。
按照预定行程，上海是他们的最终站，而早已决定录取的新生有三个，其中就包括温凝。
“小姜啊，今年多亏有你，帮老师的招生工作省下一大半的精力。”嬴彦一边看着行程表，一边热情地感谢。
“老师你客气了，其实我都没帮上什么忙，面试之类的问题都是你一个人在准备，我只不过是撑撑门面罢了。”姜千树说的是事实，虽然这个暑假期间他一直跟在嬴彦的身边，但并没有被分配具体的工作内容，若是说他报公费来旅游的也一点都不为过。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而且有你这种年轻的帅小伙撑门面，对方谈话的兴致也会高很多。”嬴彦毫不吝啬地夸赞。
“我是觉得自己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就是了……”姜千树有点不好意思，这次他主动提议配合嬴彦的招生工作，其实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的，但好在目前还没有被发现。
“年轻人不要妄自菲薄嘛。”嬴彦收好行程表，把胸前的白玫瑰也一并放了进去。花朵已经枯萎，他打算在飞到上海的时候再重新买一朵，“你是我最骄傲的一个学生，如果连你都不能自信起来，那我这么多年的招生工作岂不是都白做了。”
姜千树不知道如何回答，越是在这个话题上面聊下去，就越容易对自己的良心产生谴责。好在这时，嬴彦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校长，庄安君”。
“……明白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电话挂断，嬴彦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抱歉小姜，学院突然有急事需要我回去，上海那边可以拜托你替我负责面试么？”
姜千树内心求之不得，但还是表现出一副疑惑的模样，“老师，学院里的事情很严重么，要不我等你解决好了再一起去面试吧。”
“来不及的。”嬴彦摇头，神情依旧严肃的可怕，“学院在当地商店街的末尾发现一家书店，据说那里的店主能力很强，并且不会对自身产生副作用，因此我现在必须要尽快赶回去，参加紧急会议。”
“只是参加会议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吧。”姜千树说。
“‘能力很强’，光凭这四个字就必须要让她加入我们学院。”嬴彦说，“这是根据学院目前的状况以及整体形势判断的，所以说我接下里的招生工作都会在那里进行。”
“这样啊……”虽然姜千树挺好奇那家书店以及店主的身份，但话还没问出口，嬴彦已经走向值机柜台办理改签手续。
“这上面是那三位新生的家庭住址，因为学院事先已经联络过了，所以你直接登门拜访就可以了。”嬴彦拿出一张便签纸，在登机前的最后一刻说，“加油小姜，祝我们都能顺利完成招生工作。”
飞机平稳落地，姜千树来到第一位新生家门口。
地址是上海城区外的住宅区，这里保持着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不算太高的民房从头相连到尾，延伸出来的梯子和走廊遮挡了一大半的阳光，四周的小路和小巷子错综复杂，像是迷宫。
根据便签纸上的名字来看，这位新生应该是一个女孩子。他按响门铃，却迟迟不见有人出来应门，于是他从上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傍晚，可结果依旧如此。
姜千树失去了耐心，只好出发前往第二位新生家，可在小巷子的转角处却看到难以平静的一幕……
阴暗幽深的巷子里，烟味与酒味混合，老旧的路灯散发出微不足道的灯光。
在巷子的尽头，一名银发少女喘着微弱的气息倒在肮脏的地面上。她的脸上满是血痕与泪痕，身上的衣服被撕的破碎，诱人的肌肤在半遮半掩之间更加醒目，而两腿间……是刺人的红色。
姜千树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瞬间就怒了。往事回溯，那幅令人恶心到反胃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时候，那个女人也是这样。
他的脚边，冰蓝色的风暴悄然形成，犹如鱼骨般的冰锥像是感应到他的怒火，在空中快速划出一道残影，笔直地刺向少女四周的男人。
可在最后一刻他停住了，理智渐渐占据上风。这条巷子里感受不到生命体征，换句话说，那些男人已经死了。
尸体表面没有致命伤，四肢却极度的扭曲，他们蜷缩成一团，脖子上的部位摇摇欲坠。是被人硬生生折断的，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力，就像是小孩子以自己的喜好捏出来的泥人一样。
姜千树的身影融入巷子里的阴影，崭新的白色休闲鞋踩过各种牌子的烟蒂、无耻的男人尸体、以及鲜红色的鲜血。时值夏末，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半袖卫衣，他来到少女面前，毫不忌讳的脱下衣服，露出自己不算健硕的中等身材。
少女的喘息声变的急促，心跳也慢了下来，她睁开虚弱的双眼，涣散的双眸照射出无与伦比的坚毅。鲜血从少女的眼角流露，心脏在此刻急速的跳动，她咬破嘴唇，娇弱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她的能力，可即使是这样，她也打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一并拉下去陪葬。
“无耻败类……”少女喃喃，下一秒，空间扭曲，无形的巨大压强把姜千树包围。
“可以了，会死的。”姜千树无视一切，把自己的衣服遮盖在少女的身上，用手轻轻的替她擦拭血痕，“别想着做同归于尽这种蠢事。”
少女的娇躯颤抖，涣散的瞳孔逐渐放大，她一直当做最后底牌的能力好像失去了效果，同时，一种温暖的治愈感油然而生。
“看来你和我是同类人啊，你的能力是类似空间扭曲之类的么？还真是厉害啊，明明看起来副作用对身体的损害这么大，你还能硬撑着把那些男人都解决了。不过话说话来，你的这种能力对敌人来说应该是最痛苦的吧，他们亲眼见证到死亡的降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肆意揉捏却毫无办法。”
姜千树蹲下身，一边帮少女治疗，一边絮絮叨叨个不停，“不过这种程度的痛苦应该会使人大喊大叫的求饶才对，可我在附近的一户人家那里站了一天都没有听到求救或者哀嚎的声音，是因为你展开结界了么？真是不得了啊，怎么看你都不像是我们学院里的人，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天赋型选手？”
“要是时间允许的话，我挺想和你好好聊聊的，可我还有工作要做。对了，这几天你的眼睛应该会间歇性的失明，所以没事的话就不要在外面乱跑了。不过你应该也习惯了吧，毕竟怎么看你都不像是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能力。还有啊，以后少走小路小巷子什么的，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多危险啊。”
“唉，真是可惜了，如果嬴彦老师在的话，估计恨不得现在就把你送回学院接受最好的治疗了。不过嘛，这里只有我，所以你就稍微忍耐一点，遵从我这个半吊子医生的医嘱，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睡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咒语，令少女很安心的睡去。而等她再次醒来时，身体并没有感觉到以往那种散架般的疼痛感，眼睛也完好无损。
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能力，也知道这种能力带来的副作用，所以当她被堵在这条小巷子里的时候，她早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万幸的是，她成功的将那帮人渣送下了地狱，不幸的是，对方最后竟然又多出一个人，可……
遮盖在少女身上的衣服证明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抬起头四处寻找，但这条巷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甚至连那帮人渣的尸体都不见了。
“同类人、嬴彦老师……”少女想起自己听过这个名字，她记得对方是某个学院的招生办主任，至于那所学院的名字是什么她就不记得了，反正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两人原本约好今天要来面试详谈的，但看样子今天是不行了，不过也无所谓，她本来就做好了加入的准备，详谈不详谈的其实没有多重要，晚些时候打个电话过去就行了。
少女把单薄的半袖卫衣穿在身上走出巷子，虽然大小宽松，但穿起来却很舒服。她抓起衣领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