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9章 旁听
兜兜就这么提拽着数学家,从公交站台走到了警局附近--
“你不能跑到局子里面乱杀人啊!”
当两个人终于停下脚步;数学家还是从瘫软的四肢里稍稍鼓起了少许血气,低低开声。
他们这个位置能听见芒街市警局里闹哄哄的,不时还传来让人分辨不清的吼叫和咒骂、以及相应而来的呵斥--似乎已经有不少醉汉抢先入住今晚的警局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压根没有哪些执法人员注意到他们两个。
兜兜半转过头,疑惑地瞟了数学家一眼:
“什么乱杀人?想什么呢!”
“你当我是什么喔?毁灭战士下地狱嘛,见能动的就要杀一下?我只是想知道追杀你的人到底都是谁,过来问问。”
数学家好像重新又找回了些力气。他扶了扶眼镜,视线与兜兜稍稍错开:
“那,那...是要直接问?平民不能随便从警局里调档案,来查东西吧。我搞不明白现在为什么要跑去警察局...”
“而且--而且--我们才是嫌疑犯来着...等等进去反而暴露了不是...”
...
“喔!你不是博士吗?我感觉都当上数学家了,起码思维比较活跃呀;你怎么老是呆呆的呢?今天都是一副脑袋瓜不太好用的样子。”
兜兜摊开双手,然后把一根根手指按到掌心上:
“我们刚刚杀了那四个人,那警官们肯定一边查案发现场--也就是你家--一边检查现场啦、给那些人做初步的尸检呀、还有查查他们的身份来着。”
“然后你家还放着那么多枪和钱!不仅是你的,还有那几个冲进来的家伙的。所以不管你用什么身份租的房子,肯定都要暴露咯;谁都知道你肯定不对劲,闹什么奇怪的火并。”
“交趾自治州可不能拿那种突击步枪喔?就算你假装是什么超级古惑仔、芒街市地下皇帝之类的也没用!”
“对啦!你还吐了那么多--至少吐了两趟吧。你没听说最近有个叫[DNA检测]的东西很流行嘛;估计一下子就发现你是[铁尺杀人魔]...喔,不好意思,是被冤枉的假[铁尺杀人魔]。”
“但是真的假的有什么区别?只有我一个人晓得你的清白!然后话又说回刚刚那几具尸体--”
“他们又穿着防弹衣,拿着又是屌屌的那种全自动步枪;还戴什么夜视头盔、红外线头盔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些都不是杂志邮购或者电视购物能买到的东西吧!”
“装备这么齐整,嘴里还喊七七八八有的没的‘哎呀企业执法啦!不投降我就要毙了你冚家铲呀!’;那肯定大公司了呀...可能还是什么超级跨国巨型大公司,估计会派人过来把尸体检查检查,然后控制住、转移掉;或者想办法封口。”
“就算不好奇这些员工是怎么死的,起码总不能让这些枪和装备什么的就留在芒街,赞助给警局呀。万一哪天有好事之徒就跟着这条线索,发现是哪家公司的东西了--你说对不对?有道理吧!”
“那我把公司派来的人逮住,不就可以知道到底是哪一方在追你了?然后再那么顺藤摸瓜...总会有人知道详情又愿意说吧?就算一个个都不肯说的话,全部都死光了你也没麻烦啦。”
“当然也可能要等几天才派人来弄、免得风头搅得太大;那样的话,我们可以旁听尸检!或者遛到证物室里头淘点东西,还可以找两个查数据的大哥大姐问问那些尸体的身份;不就也能知道大概情况嘛。”
兜兜抬起手肘、捅捅听得晕晕乎乎说不出话的数学家:
“怎么样!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
数学家上下看了看,嗫喏着--他只捕捉到唯一还跟得上的关键词:
“尸检可以旁听...?”
他本想说些“不是我们杀了四个人,明明是你自己杀了四个人”之类的话:但数学家心里也再清楚不过,现在他已经彻彻底底与兜兜绑死--只不过恐怕自己死了,兜兜也不会破点皮。
如果没有兜兜在,数学家自己估计已经被几这个来历不明又全副武装的家伙带走了。
而且--兜兜说得没错。虽然眼前这个少年、是个能赤手空拳把人撕成碎片的家伙,可他确实能动脑筋...甚至是爱动脑筋。
从那张漂亮精致,却又不带有人类情绪的脸孔上,很难看出来这个特点。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他比我还有社会经验?是我平时没有看电影录像带吗...】
兜兜扯着数学家,径直走过警局、继续往前:
“躲在天花板里不就可以旁听了?走,带你去听听;前两年我来过一次,不知道那个通风管道还在不在。”
...
数学家被说得有些麻木,茫然地跟着兜兜:
“兜兜--你,你不是还在上中学?哪里学的这些...想法?”
兜兜忽地转过身来,皱紧眉头;他还是这段路以来、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严肃:
“《邋遢博士摩登探案2:金库大劫案》。没玩过吗?好玩的!当时杂志上抄的攻略直接卡关,我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条通关路线。嗨呀,该说不说,我确实脑子好用。怎么就卡在做数学作业这种玩意儿上呢...”
“可见数学多影响我这种年轻人的全面发展,嗨呀!唔...也不能这么说,我就是老也学不好。以后还要念其他物理化学那些怎么办喔?完啦...老天给你关上一扇窗,还会顺便把门也关了--”
兜兜在前面念念叨叨、倒退着走;领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数学家、走进警局旁边的夹缝。
芒街市警局的隔壁,是栋小商厦--招牌的前半段已经看不清晰,只能看见后缀是[商贸城];外墙的砖面红里带着灰,爬山虎遍布其上,夜里望去有种毛绒绒的朦胧错觉。
兜兜左手抄进数学家的腋窝、扯住;右手五指、左脚尖与右脚尖无声无息地没进墙面,泥灰粉末簌簌地剥落、掉在地上。
他就像钳着猎物的蜘蛛,又与抓着美人的大猩猩金刚类似:几次纵越之后,转眼便攀上了商贸城的高层--
簇!
兜兜像夹着公文包似地带着数学家,从高处反跳、落在警局的顶层楼面上:
他在天台的地板掏掏挖挖,最后提起一整块沉重的矩形水泥板放在旁边、拉着数学家一同钻进其下暴露出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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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像是通风管道,倒更与缀着蜘蛛网的洞穴相类:冷白的光线透过横条的窗网打进,如一簇簇没有温度的火焰、照亮四散在空气里的尘埃。
就算已是深夜,警局里大多数的办公室仍旧明亮。不知是否因为今晚天湖小区发生的种种可怖案件--军械、枪战和多重谋杀;这个小城的执法部门似乎正在踏入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崭新领域。
兜兜爬在前面,数学家跟在后头挪动;说是“爬”--但是兜兜更像放大不知多少倍的壁虎或蜘蛛、无声无息地在管道壁之间流窜;甚至不时在通风管道的四壁之间来回弹射跳跃,但数学家却又感不到重物碰撞的震动感。
他几乎要以为兜兜不过是自己在极端压力下,幻想出来的奇形怪物了--那种仅仅只有自己能够看见的怪物。
在脆弱的管道中爬行是种前所未有的体验。管道壁或许随时会被压塌,而数学家就要因为闯入警局这种事被莫名其妙地逮捕、成为落网的逃犯:这种控制不住的想象一直折磨着他,在大脑里嗡嗡作响。
在前面蹿动的兜兜,忽地把嗓子捏得尖尖的,发出声调怪异的感叹:
“这通风管道没多少灰,做卫生的阿姨连这里也进来擦喔?啊不对,其实只有下面没积多少灰。有人先爬过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