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战前夕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清晨的雾气掠过阵地，残败的草木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沙沙的低吟。太阳将升未升，给远处的地平线划出一抹白色。彭信裹紧战袍蹲在坑道的入口前，他不时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指，避免肢体变得僵硬影响到后续的行动。

“一会等填了护城河，你要跟着第二批队伍一起上去？”待在他身边的，是攻击眼前这座堡垒的总指挥，声音正从他那黑色荆棘一般浓密的络腮胡子中传出来。“萧将军虽然让你参与进攻，但也没让你亲临一线做一个普通士兵。”

“虽然堡里的将领换了人，但那些士兵大部分都跟我一起作战了很长时间，如果还能劝服一部分人那会省去很多麻烦。”

“不如你现在就到城下去，能喊得他们开门投降不是省了大事了？”

“要是我的罪名现在已经传遍全军，一开口就被城上官兵射成马蜂窝了，赫连将军管埋吗？”彭信一边搓着双手，一边跟他打趣。眼前这个郧将并不让人讨厌，甚至他刚得知彭信要参与自己这一方面的进攻时，就主动过来打招呼。

“听说你前几天让万俟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糗了？干得好啊，那些骑兵整天仗着自己是精锐，牛逼哄哄的，脏活都扔给别人，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这就是两人见面时，赫连直对彭信说的第一句话。

两人和这几千名各色士兵组成的队伍一起，在预定位置已等了几个时辰。彭信不清楚整个战局的情况，但看上去萧无彦真的按照他的计划安排了各个战线。预定伏击的骑兵早已提前出发，大军也趁着夜色出营，绕向堡垒南方的正面战场，阻击梁国大营的主力部队。现在他们只等着天亮发起总攻的信号，便要和数支进攻部队分别向各个堡垒，同时发起攻击。

“我一直在北方长大，还没去过南方，梁国的生活怎么样？”也许是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赫连直主动跟彭信搭话。

“上面总是各有各的奢侈，老百姓的生活不都差不多。”

“也是。”赫连直撇了撇嘴，随手抓起一把枯草，在指尖随意地揉搓着，“我听说梁国水乡，鱼米丰富，可就是雨水太多，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人待久了，骨头都要发潮。”

彭信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远处那座堡垒，口中应道：“水乡之地，水网交错，船只往来如织。庄稼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粮食产量确实可观。可雨水多了，洪涝也频繁，一到汛期，百姓们便要提心吊胆。”

“听说你们那的姑娘也特别漂亮温柔？”

“之前我看营中总有人掠梁国姑娘回来，你没去体验一下？”彭信用略带讽刺的口气反问道。

“别把我跟那些骑兵混为一谈。但要是能讨一个有身份又漂亮的当老婆，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还没结婚吗，也都是个将军了还能没人嫁给你？”

“我跟他们不一样，纯从下面升上来的人家大家族看不上，但我又是个求上进的人。”赫连直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彭信听后，拍了拍赫连直的肩膀：“将军也不必过于烦恼，大丈夫旦愁功业未立，何患无妻。何况强行攀附门第，私下也未必幸福。”

赫连直摆了摆手：“你这种贵胄出身，理解不了我们的难处。你看就好比这最艰苦的攻城任务，都要交给我的部下。”

“萧将军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付于你，那是信任你的能力。”

“这倒没得说，这种任务他不信任我还能信任谁。”赫连直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充满了骄傲，不过他马上转变了话题：“话说看你的年纪，应该已经有家室了。你的妻子如何？”

“她现在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吧，希望能尽快见到她。”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随着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远处一支号箭的尖锐声也划破了长空，这是进攻的信号。

“开始进攻，第一波部队开始前进。”赫连直向着坑道低吼一声。

“开始进攻……开始进攻……”几个传令兵的声音依次在地道中回响。

第一波部队，在开始战斗前就已经进入前方的地道中。作为掩护的火铳手们，早早地匍匐在城前的堑壕中，准备为接下来冲锋的队伍提供射击掩护。堑壕空间狭窄，无法便于弓箭射击，所以一切的支援，都只能依靠这些集中使用的火器。

随着命令的发出，陆续有人从坑道和壕沟中爬了出来，冲着城墙前方的护城河冲了过去。他们多数并未穿着军服铠甲，也没有武器，每人背后扛着一大包沉重的泥土。那些是由战俘，劳工，附近掠来流民混合组成的队伍。

“你们要沿着一条路前进，只要把土丢到护城河里，之后随便去哪里。但是要不服从指挥或临阵脱逃，格杀勿论。”这是战前向他们传达的命令。

他们艰难地向护城河前进。城墙上，梁军的火铳手和弓箭手已经严阵以待，随着劳工们接近，密集的箭雨降下，火铳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这短短不到百米的距离却成了一段血腥之路，不时倒下的人甚至比能顺利到达河边的人更多。作为支援，留在壕沟中的郧军铳手也不光会向城墙上射击，他们同时还会果断屠戮那些没完成任务前想要擅自逃跑的人。丢完土袋的也不会被允许回到地道中，那将堵住后面人前行的路线，督战的基层军官会源源不断地驱赶下一波替死鬼冲上去。

不像大城有着高墙深壑，这些堡垒的护城河本就不是很深，也许是堆积了足够多的土袋，或是河中堆积了足够多的尸体。几条能通向墙根的通道渐渐形成。

彭信在敌方射程之外远远地看着城墙下的惨景。往常的每一次战斗都没有今天惨烈，这固然是为了保存有战斗力的进攻部队，减少己方消耗，但这一切的起源，都是自己制定的作战计划。

“爆破队和登城队准备进攻。”赫连直再次下达命令。

彭信弯下身子，准备跟其他登城队伍一起钻进地道中，还未进去，感觉到有人用手结实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早去早回，要不我少了个聊天的人。”赫连直的大胡子翻动着，也不知他是不是想冲彭信挤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