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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下西洋(永乐三年六月)
太仓刘家港的腥风卷着碎帆拍在脸上,我蜷在运粮船的麻袋堆里数跳蚤。这是混进下西洋船队的第三日,脚踝烙着“丙字柒佌叁“的匠籍火印,稍后验明正身时定会露馅。港口的宝船桅杆密如竹林,最高那根挂着的“郑“字帅旗正在暴雨中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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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点卯**
水师把总持花名册踹开舱门时,我正往脸上抹灶灰伪饰疮痂。这是老船工教的避役法——水师最怕时疫,见着病容多会赶人下船。
“丙字柒佌叁号!“把总的铁尺敲在我背上,“怎是个生瓜蛋子?“
“回大人,原匠热病暴毙,小人顶缺。“我亮出偷换的腰牌,牌面浸过腐鱼汁做旧。把总皱眉验看时,船艉突然传来闽南腔的喝骂:“伊娘咧!缆绳都系不牢!“
趁他分神,我塞去块私藏的暹罗香木。这是宝船上的禁物,却比银子更好使——把总掂了掂香木,花名册上重重画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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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装舱**
货舱底层的樟脑味呛得人流泪,二十名罪囚正搬运景德镇青花瓷。我跟着老匠人学“六合码法“,将瓷瓶按《千字文》顺序排列。这种秘法能在风浪中减损三成,后来被记入《海运纪略》。
“小子,识得这个么?“老匠人突然亮出半枚玉珏,与我怀中的建文信物严丝合扣。他耳后的刺青是朵六瓣梅——净街虎的暗桩竟已渗透船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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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风暴**
首道惊雷劈断副桅时,我正攀在桅顶加固帆索。三十丈高的桅杆晃如苇草,葡萄牙人后来绘制的《惊涛图》与此景极似。甲板上的水手忙着泼洒黄豆——这是防滑的古法,但浪头打来时照样摔断腿骨。
“降半帆!转戗风!“郑和的吼声穿透雨幕。我趁机溜进舵舱,发现罗盘室的铜门虚掩。室内浑天仪竟有两套刻度,外层是《顺风相送》的针路,内圈刻着建文朝秘传的《四海龙迹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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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暗流**
底舱渗水的蹊跷。按《漕船书》记载,宝船水密隔舱本该滴水不漏。我蘸水尝了尝,咸味里带着硝石气——这是火药受潮的征兆!
撬开第三隔舱的暗板,二十桶暹罗硝磺用油布裹着。更骇人的是桶底的“内承运库“烙印,这与灵谷寺地窖的密库印记如出一辙。郑和船队竟暗藏火器,绝非寻常朝贡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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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海禁**
甲板突然传来惨叫,三个私藏胡椒的水手被砍去右手。按《大明律》,“片板不得下海“的禁制下,所有番货皆属官物。郑和却特意当众行刑,血水在甲板汇成溪流,渗入我藏身的排水孔。
“都看真了!“监刑官举起血淋淋的断手,“这便是私贩的下场!“我认出他腰间挂着靖难功臣的铁券,却在转身时瞥见其靴跟沾着灵谷寺的紫金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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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病瘟**
船医帐前排起长龙,十三个水手高烧呕绿汁。这是败血病的征兆,《瀛涯胜览》记载多用柑橘防治,但船上的橘树早在过黑水洋时就枯死了。
“取蜆壳粉三钱,拌硫磺服之。“船医的药方听得我心惊。硫磺遇热毒反成砒霜,老丐头就是这般被毒死的。我偷走药箱里的艾草,趁夜塞进病患铺盖——这是《普济方》的防疫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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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星图**
暴雨初歇,我摸到舵舱顶的观星台。郑和的亲卫正在用牵星板测量北辰,嘴里念的却是古怪口诀:“危宿三指水,鬼宿四指金。“突然有块牵星板滚落脚边,背面刻着行小字:“龙归南溟处,宝船起烽烟。“
北斗西移时,我借星光看见板上的海图暗纹——西洋某处岛屿的轮廓,竟与灵谷寺舆图上的“龙眠之地“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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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血月**
赤红的月轮跃出海面时,底舱传来金铁交鸣。我摸去时撞见老匠人正在劈砍火药桶,六瓣梅刺青在月光下狰狞可怖。“建文皇帝万岁!“他嘶吼着掷出火折子,我飞身扑救却被气浪掀飞。
郑和的亲卫踏着血水而来时,我已抱着半桶硝磺跳海。宝船在身后炸成火球,怀中的牵星板却指引着新的航向——那“龙眠之地“的方位,正与北斗第七星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