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烬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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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毒医

晏离是被疼醒的。

右臂仿佛被千万根烧红的铁针反复穿刺,他猛地睁眼,入目是青纱帐顶,一缕药香混着血腥气萦绕鼻尖。

“嘘……别乱动。”

少女的嗓音清泠如泉,指尖却冰凉似蛇。鹅黄衣袖拂过他右臂,晏离瞳孔骤缩——那本该狰狞如鬼爪的手臂,此刻被层层白布裹住,布缝间渗出墨汁般的黏液,滴落在地砖上滋滋作响。

“蚀灵残秽遇光则狂,我用‘封髓蛊’暂时压住了。”女子低头捣药,侧脸在烛火中柔美如画,“不过每过三个时辰,蛊虫要饮一次活人血。”

晏离骤然扣住她手腕,触感温软如常人,可他的吞噬之力竟如泥牛入海。

“为何救我?”他哑声问。

药杵“当啷”撞上铜钵,苏蝉衣转头看他,眸中笑意如春水漾开:“我说是医者仁心,你信么?”

窗外忽有金铃轻响。

晏离耳尖微动,那是极细碎的金属震颤声,混在夜风里像毒蜂振翅。苏蝉衣却已翩然起身,袖中滑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银刀,刀尖挑开他衣襟,直抵心口。

“来了三个玄天宗外门执事。”她语气温柔得像在讨论药方,“借你心头血一用,可好?”

破庙外古槐沙沙作响。

三名灰衣人呈三角阵型逼近,为首者手持罗盘,指针正对庙中血光。

“那乞丐中了‘蚀骨瘴’,逃不远。”

“陈师兄,宗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未落,庙门吱呀洞开。

月光漏进残破的门槛,苏蝉衣跪坐神龛前,素手捧着个青瓷碗,碗中盛着黏稠黑血。她身后草席上躺着具盖白布的尸体,露出半截青黑溃烂的右臂。

“诸位仙长可是来除祟的?”她怯生生抬头,眼底泛着水光,“小女子采药途经此地,见这尸身异变,只好用家传药术暂时封住……”

陈执事眯眼打量她,罗盘指针疯转:“姑娘既是药师,可听过‘蚀灵寄生’之说?”

“仙长是说……”苏蝉衣掩唇惊呼,踉跄后退时“不慎”踢翻药碗。黑血泼洒的刹那,地面骤然浮起血色阵纹!

“锁灵阵?!你是修士!”

三人拔剑疾退,却见苏蝉衣笑盈盈撕开右臂衣袖——雪肤下凸起无数蚯蚓状的黑线,汇聚成蛊虫图腾。

“错了。”她指尖轻点蛊纹,“是毒修呀。”

庙顶轰然炸裂,万千银丝如暴雨倾泻。陈执事挥剑格挡,剑刃却被银丝缠住腐蚀出坑洞。后方弟子惨叫一声,七窍中钻出蠕动的蛊虫。

“毒宗余孽!”陈执事捏碎保命玉符,化作金光遁走,“玄天宗不会放过你!”

苏蝉衣也不追,转身掀开草席上的白布。本该是尸体的晏离正攥着半截砖石,砖上沾着新鲜脑浆——最后那名弟子天灵盖凹陷,显然是被拍碎于瞬息。

“装死骗我挡刀?”她歪头轻笑,“恩将仇报可不是好习惯。”

晏离甩掉砖上秽物,右臂白布已浸透黑血:“你早知道我在装。”

“是呀。”她忽然贴近他耳畔,吐息如兰,“我还知道……你在等封髓蛊吸饱精血,好趁机吞了我。”

黎明前的山林腾起浓雾。

晏离跟在苏蝉衣身后,看她黄裙拂过晨露,腕间金铃随着步伐轻响。那铃声有种诡谲的韵律,竟让他右臂的灼痛稍缓。

“玄天宗在三十里内布了诛邪阵,跟我走水路。”她停在山涧前,忽然解开发带。青丝散落的瞬间,晏离颈后寒毛倒竖——发带化作一条碧鳞小蛇,钻入溪流暴涨成三丈长的青蛟!

“怕了?”苏蝉衣跃上蛟首,回眸时笑意森然,“比起蚀灵宿主,我这毒妇还算可爱吧?”

青蛟逆流而上,水雾扑面如刀。晏离紧盯女子背影,忽然开口:“你要什么?”

“要你活着。”她屈指弹来一枚药丸,“封髓蛊离体前,你死我会很麻烦。”

药丸入喉化作热流,右臂黑血竟褪去几分。晏离正要细问,忽见前方雾气中隐现楼船轮廓,船头灯笼上赫然写着“玄”字!

“凌昭仙君!是凌昭仙君的云舟!”

船上传来杂役们的惊呼。

白衣人立于船头,面具下的右眼淌出血泪。他并指为剑,漫天雾气凝成冰锥,铺天盖地刺向青蛟!

苏蝉衣叹口气,袖中银刀划破掌心:“真麻烦……抱紧我。”

晏离还未反应,青蛟已咆哮着腾空。银刀蘸血画符,蛟身鳞片寸寸爆开,血雾化作屏障挡住冰锥。苏蝉衣软倒在他怀中,面色惨白如纸:“西南五十里……有座废弃药庐……”

凌昭的剑光已追至身后。

生死一线间,晏离右臂猛然插入青蛟伤口。吞噬之力暴起,蛟血裹着苏蝉衣的灵力疯狂涌入——

“你疯了!妖兽精血混杂……”

“闭嘴。”他赤红着眼嘶吼,右臂鳞片倒竖如刃,“要活命就让我吞!”

药庐丹炉倾塌,蛛网密布。

晏离摔在积灰的玉床上时,浑身经脉如被火燎。青蛟精血与苏蝉衣的毒灵力在体内冲撞,右臂鳞片已蔓延至肩胛。

“噬主反噬……果然还是太勉强……”苏蝉衣倚着门框喘息,掌心蛊纹黯淡如枯叶。她忽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里混着冰碴——凌昭的剑气已侵入肺腑。

门外剑鸣渐近。

晏离挣扎起身,却被她按住:“封髓蛊要饮血了……用我的。”

刀锋划过皓腕,鲜血滴入他口中。不同于寻常人的腥甜,这血里带着蛊虫的异香。晏离喉结滚动,忽然扣住她后颈加深这个“喂血”的动作。

苏蝉衣瞳孔微缩。

这不是吸血,是吞噬。她的本命精血连同蛰伏的蚀月蛊毒,正被烬脉疯狂攫取!

“你……”

“毒妇。”晏离舔去唇边血迹,右臂鳞片泛起诡谲金纹,“你以为我察觉不到?每次喂血都在下蛊。”

剑光劈开药庐房梁的刹那,他揽住苏蝉衣的腰破窗而出。凌昭的剑气削断她一缕青丝,却在触及晏离右臂时骤然停滞——

“霜华?!”

白衣人第一次失声。他右眼银灰瞳孔剧烈震颤,因为晏离掌心正握着一柄虚幻剑影,与他的心剑同源同息!

“原来你道侣的魂魄……”晏离咧开染血的牙,“是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