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门外传来女孩的骂声和碗筷摔地的声音。
林辰阳关上门，躺在床上发呆。
今天白天那股子兴奋劲完全不见了，他在回想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通过了面试了？哇擦嘞他这个满分二百出头的家伙通过美国大学的面试了？
他突然害怕了，他不可能通过面试的，通过面试的是他脑海里那个林曜……他回想起今天林曜上线的那种感觉，能听见能看见但就是说不了话也做不了什么事，那种无力感和束缚感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任人摆布操控，完全失去了自由和自主的能力。但他又感到美妙和贪恋，就好像内心被封印多年的秘密被重新翻出，让他感到害怕恐惧，却忍不住接触，忍不住重温那种熟悉的感觉。
他没有接受过正统的心理治疗，他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也是这样。他把很多事藏在心里，而现在它们随着林曜的出现而涌出，让他感到又贪恋又害怕。
“别瞎想了，睡觉。”林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在想……”他舔舔嘴唇，“要不然不去美国了吧？”
“为什么不去？”
“就……不想去……”林辰阳还在找理由，林曜已经一针见血了：“你在害怕我？”
“不是，我没那意思……”他有点语塞。
“今天那种感觉让你害怕对吧？”林曜说，“那种被困在笼子里任人操控摆布的感觉让你害怕对吧？”
“你以前都是那种生活的？”林辰阳歪着脑袋问道。他悄悄推开门，外婆已经睡下去了，他拿上钥匙，轻轻把门关上。
“事实上现在也是，就像你现在要下楼买可乐而我只能说要不要多买包薯片，但我也只能说说，不能去买。”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是一体的，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好吧也不是都知道。”林曜顿了一下，“严格来说我们的关系就好像皇帝和他的大臣。”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大臣清楚皇帝在想什么，但皇帝不知道大臣在想什么，而皇帝又握着实权，大臣不敢不从。”
“好……晦涩的比喻。”林辰阳说。
“你没必要害怕我啦，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得跟着遭殃，我没那么傻，你老老实实去美国就是了。”
“可我不会说英语啊。”林辰阳说，“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没考我们口语啊。”
“你忘了他们不用说英文了？”林曜的语气带着鄙夷，“你就是不想去，就想躺床对吧？”
“也没不想去，就是……”林辰阳挠挠头，“我其实没做好去美国的准备了……”
“嗯哼？”
“你看我成绩那么差，嘴又那么笨……”林辰阳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觉得我以后的人生就是考个破大专，然后出来打螺丝，没准螺丝打的还没别人快还要被领导骂。公司家里两点一线，谈个不靠谱的恋爱——如果有女孩愿意和我谈的话——运气好的话能结婚，拿着微薄的工资付房贷和孩子的学费奶粉钱，然后就会发现孩子不是我的，自己脑袋上绿油油的……”
“是挺悲观的。”林曜说。
“还记得今天的问题吗？为什么相信有超能力？”林辰阳低着头坐在路边，“我是很信有超能力的啦，想象自己刀枪不入无所不能，那种感觉超级拽的好吧。但如果没有超能力或者我不相信超能力的话那我每天不就在想我那惨不忍睹的分数和那模糊不清的未来。我妈我爸我外婆天天都在念叨我的成绩，我也想争气给他们看，但事实就是杂草永远都是杂草，长不成参天大树。”
“嗯哼？So？”
“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成的啦，面试也是你上，那我总不可能什么都叫你上吧？”林辰阳低着脑袋，从路边捡起石头扔进不远处的河里，“如果哪天你被发现了，那我保不住你怎么办？我看过精神病院的一些书，打针吃药电击把你捆在床上……”
“你看的都是什么惊悚小说？”
“反正没你我什么都不是。”林辰阳叹了口气，又捡起一块石头，“你说我哪天病好了怎么办？我病好了那你就不在了，那我不就是男版灰姑娘？什么大学的都和我无关，他们只会知道我是个精神病，然后把我关进精神病院里。”
“所以你还是舍不得我喽？”林曜说，“又舍不得我又怕我，就好像皇帝时时刻刻地防着大臣把他架空那样。”
石头在空中转了两圈，在远处溅起水花，“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也对，跟你藏不了什么……”他低下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我舍不得你，因为没你我什么都不是，但我又怕你。今天的那种感觉回想起来让人心颤，如果叫你帮忙的次数多了会不会我成大臣你变皇帝了？”
他其实有点小自私，他并不是不想去美国，但他知道没有林曜他是不可能在美国待下去的，但他又怕让林曜出来久了就不想回去了，那种被关在笼子里任人宰割的感觉属实把他吓到了。
“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林曜缓缓开口，“我们本就是一体，不存在谁取代谁的问题。公司的股份是不可能全部都在你或者都在我手上，你的精神如果出什么问题了我也得跟着遭殃。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保护你OK？这点妹妹向你保证好吗？”
“那你会离开我吗？”
“事实上我也离不开你，你大可以去吃药打针电击，电完没准你瘫了我还活蹦乱跳的。”林曜的声音有点调皮，“不信你可以试试，附近就有一个便利店，你买个插头插下去电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才不去。”林辰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那不就得了。”林曜的声音有点得意，“那你如果不去美国那老妈那边怎么说？今天她还特意来了一趟问你过没过，你怎么说的？你说非常轻松，她还拍照发朋友圈，配文是‘我儿子考上美国大学了，我马上就能去呼吸香甜的空气啦’。现在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你考上美国大学，你现在突然说不去，那你的脊梁骨不觉得凉凉的么？”
“嘶——忘了这茬了……”林辰阳挠挠屁股。
“还有林佳佳，本来今天是个大好日子，她又和外婆吵了起来，你一句神经病她一句神经病，你难道就不烦吗？”林曜接着说，“还有老爹，很难得今天他没有讲大道理给你听，你要是不去了，你觉得你得被唠叨几小时？”
林辰阳沉默了，他是有点怕林曜，但他更怕家里人的唠叨和吵架。林佳佳明显对他的狗屎运不满，今天一天都闷在房间里；老妈今天来了一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然后不知为何和外婆吵了起来，林佳佳在一边大吼烦死了神经病，三个人吵到了一起。
本来今天他是那个主角，但在饭桌上几个人都没好眼色，最后林佳佳摔碗不吃了，老妈骂了两句也走了，外婆端着饭去林佳佳房间，两人在里头又吵了起来。
两人大概是在吵他去美国的事，因为老妈说“你看看他再看看你，女儿你应该多学学他，像他那么努力才能去美国”，林佳佳反驳说“谁知道他有没有作弊呢”——是有点作弊嫌疑——但她们都不知道林曜的存在，于是两人就为此事吵了起来。
林佳佳不满外婆老妈拿她去和别人比，抬高别人贬低自己。以前是和外人比，现在是和家里人比，她对此很反感；老妈就别提了，林辰阳觉得她心里不坏，但是很蠢，特别擅长PUA，伶牙俐齿的。大体意思就是你不行要从你身上找原因，爸妈生你养你已经很苦了你要自己争气，我只是为你好，我们又没什么错。
两人就吵了起来，互相推搡。
林辰阳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一个孤独的旁观者。
林曜说的没错，他害怕家里不停的吵闹打架，盘子碗筷摔在地上的声音就像枪里的子弹射向他的脑袋。
“所以别想了，比起我你更该怕七大姑八大姨的碎碎念好么？”林曜说，“我向你保证，我会为你的美国大学之行保驾护航。但是你也别老闷着我，每周至少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出来行吧？我保证不去搞那些犯法的没道德的事。”
“行。”林辰阳扔出最后一块石头，“听你的！去美国！”
石头在空中转了两圈，激起一阵不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