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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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单车

坐在石头上,徐鹏辉和孟扶桑不紧不慢的跟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孟扶桑接着说:“我们不知道,飘来也跟后来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复仇的计划,直到他在我们前面找到了何建强并跟随着杀死了他之后,我们才知道。”

“杀得好!”我插嘴道,骂了几句脏话,“这挨千刀的何建强就是该死!要把他剁了喂狗才好呢!”

“可是,这让我们的线索又断了一条。”徐鹏辉叹了口气,“所以,照片上这个男人是关键,我们要尽快找到他。”

“如果他经常路过这一带的话,我可能会发现他的踪迹的。”

“这样最好,如果你发现了这个陈良,就跟我们打电话,千万不能与他有交流。”

“我知道了,两位放心,我会及时告知你们的。”

徐鹏辉和孟扶桑告别了,很快摩托车便消失在路的拐弯处。

我的心跳剧烈,虽然听飘来说吉雅赛音兄弟被枪毙了,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且想不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没的,我和他们可是相处了三年啊!

晚上回家,我和父母说这个事情的时候,父母都惋惜不已,吉雅赛音兄弟来过我们家玩,父母都觉得他们是懂事的好孩子。

“都是毒品,这些可恶的毒品,到底何时才能休止啊?”父亲喝了一大口酒,我们就没说什么话了。

父亲历来憎恶毒品,大伯家的两个堂哥就是帮人运毒丢了小命,现在大伯家只剩夫妻俩孤苦伶仃。

这个时候,地里的农活忙得差不多了,第二天,父亲买了些豆奶粉和藕粉,带着我去看看老九爷爷。父亲说,以前爷爷赶马做买卖的时候,和老九爷爷还是好朋友呢。

我和父亲骑着摩托车,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后来到了老九家。

布日固德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许多,先是失去了儿媳,再是失去了孙子,再接着儿子也被抓进监狱了。

因为此案的影响很大,社会关注度很高,许多报纸都刊登了何建强惨死的消息,所以法院判决也很快。

飘来在公安局受审的时候就已经主动交代了作案的细节。法庭上,飘来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心善的法官听了前后的事件,问他有没有悔意。

飘来说:“没有,如果再来一次,我也要杀了他!”

杀人偿命,就这样,飘来被判了死刑。

判决书在我们来的头一天就已经寄来了,就放在老九家的桌子上,再过不到两个月,飘来就要被执行死刑。

“我想去看看飘来。”布日固德已经收拾了行李。

“你怎么去呢?”

“我也不想麻烦人了,走着去吧。”布日固德心灰意冷,“走到哪里算哪里,无牵无挂了,死在路上也无所谓了。”

“唉,怎么能这么说呢?九叔,我让娃骑着摩托带你去。”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天后,我带着布日固德来到飘来所在的监狱,监狱被高高的围墙和铁丝网隔着,让我感觉到说不出的压抑,在与犯人见面的地方,我和布日固德见到了飘来。

飘来看起来精神不错。

布日固德说:“解脱了。”

飘来说:“解脱了。”

这个时候,在我看来他们不像是一对父子,更像是一对知己。

因为是最后一面,而且狱警们都知道飘来的事件,敬他是条汉子,所以给了我们很长时间与飘来在一起。

“你对我复仇的经历感兴趣吧?”

“很感兴趣。”

飘来和我讲起了他去复仇的故事来。

和孟扶桑与徐鹏辉坐卧铺不一样,飘来为了省钱,是坐硬座去找何建强的,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让腿都肿了起来。这一路飘来都没怎么睡觉,身上带着一万多块钱对他来说算是巨款了。

出发前,除了留着随身用的几百块钱之外,他把剩下的钱分成三份,分别装进外衣内衬的两个兜里用线缝好,还有一份缝在行李包的内部。

即便如此,飘来也不放心,眼睛一合上就担心有人来偷了他的钱。他的手臂随时都要夹着,碰到钱在兜里他才放心。

这次坐火车和之前坐火车有些不一样,以前都是和几个熟人一起,而这次仅仅是自己孤身一人,身上还带着大笔钱。

十来个小时候,巨大的精神压力甚至让飘来不堪重负,产生了幻觉,他就连上卫生间都觉得有人在跟着他,打他的主意。

他紧张不安地环顾四周,这时候,恰巧有一个乘警走过来巡查车厢,飘来急忙拉住乘警的衣角,悄悄在那乘警耳边说:“警察同志,有人跟着我,他们想抢我的东西。”

那乘警遇到的这种情况太多了,他问:“谁在跟你?”

飘来赶紧看了一眼四周,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他躲起来了,不见了,警察同志,你帮帮我。”

那乘警点点头:“我们会帮你的,跟着我来。”

飘来感激地看了那乘警一眼,跟着他走了。

那乘警带着飘来来到餐车,给他找了个座位坐下:“你坐在这里,你看,这些都是我们的同事,我们会保护你的,没人敢来这里找你麻烦。”

“谢谢你,警察同志。”

一名实习列车员给飘来倒了一杯水,让他感觉渐渐放松下来。

他悄悄问那乘警:“杨警官,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谁在跟他,我没看到啊?”

那乘警说:“你刚来实习,还不知道这情况,这叫暂时性精神失常,坐火车时间长了,精神高度紧张就会导致这样,会产生被人迫害的幻想,休息一下,放松下来就好了。”

过了几个小时,飘来平静下来,恢复了理智,没过多久,天色晚了,列车就响起来前方即将到站的广播,飘来摸摸钱还在,完全放下心来。

列车一到站,飘来就跟着挤挤攘攘的人群走出了车站。

天黑了,出站口的地方也很拥挤,有许多人在出站口拉人去坐车、去住旅店,飘来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被人挤来挤去,如飘零的浮萍,随波逐流没有方向。

这时候,人群中有一个瘦小的男人撞了他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那男人低声说着钻进了人群。

飘来骂了几句,突然感觉胸口有点凉意,他大吃一惊,低头一看,暗道不好,只见胸口的衣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口袋里空落落的。

“站住!”飘来推开身边的人追起那男人来。

那男人快步跑了起来,飘来身上背着行李,行动不便,几秒钟后,飘来目送那男人跑进一个小巷道。

飘来急忙追了上去,这是一个死胡同,长几百米,尽头是一堵围墙,昏黄的灯光下,一根电线杆立在围墙旁边,上面贴满了小广告,墙壁上乱涂乱画着许多东西。

那个瘦小的男人在围墙前停下转过身来。

飘来喘着粗气:“跑啊,你跑啊,把我的钱还来!”

“还钱?还什么钱?”那男人也不惊慌。

“你偷了我的钱!”

“偷你的钱又怎么了?”飘来听到,背后有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

飘来转过身,看到有几个穿着怪异的人出现在自己身后,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

“你们想怎么样?”

飘来暗道不妙,有些惊慌,但还是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收拾他!”那个络腮胡子男人一声令下,几个人就围着飘来拳打脚踢起来,飘来虽然强悍,但寡不敌众,很快便败下阵来,被那几个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这里还有一袋钱呢,你他娘的,看不出来这么有钱啊!”那个络腮胡子男人让那瘦小的男人拿刀片来。

“不要动我的钱!”飘来铆足力气,重重一拳砸到了那络腮胡子男人的眼眶上,那男人发出来杀猪般的号叫来。

几个人又围着飘来打了一顿,飘来身子缩作一团,护住胸口的钱,几下就被打昏了过去,那几个人使劲拉开他的手,把他胸前的衣服划开,拿着钱扬长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飘来才醒过来,他感觉有几滴水滴到嘴唇上,他努力地吸了几口,感觉喉咙里有股血腥的气息。

飘来睁开了眼睛,一个上白发苍苍的老头拿着一瓶水看着他。那老头关切地问:“你没什么事吧?刚才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快去报警吧。”

飘来挣扎着坐起来:“给我喝点水吧。”

那老头急忙把水递给他:“我说你还是赶紧去报警吧。”

飘来把水一饮而尽:“报什么警?”

“你被打迷糊了吧,被打成这样你还不报警?”

“我还有事情要做呢,等不得报警,谢谢你,老人家。”说罢,飘来背起地上沾满灰尘的背包,步履蹒跚走出了这条胡同。

那老头看着飘来的背影,叹了口气。

胡同口的人行道边有一个推着手推车卖包子的妇女,蒸笼上热气腾腾的包子让飘来食欲大增,他摸了摸口袋,还有一些零钱在里面,于是他过去买了两个肉包子,坐在一家银行门口的台阶上吃了起来。

大街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飘来此刻欲哭无泪,一万多块钱,现在只有包里藏着的三千五百块了,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啃着包子,心里充满了对何建强的怨恨,他恨不得立刻就找到他,把他碎尸万段。

吃下馒头后,飘来感觉恢复了不少体力,身上的疼痛也暂时减缓,他拍了拍裤子和衣服上的灰尘。

一时之间,都市的霓虹竟让他迷茫不知所措。

虽然他出来打工几年,但他所接触的都是钢筋水泥和黄土,日复一日的辛劳,未曾停下过脚步抬起头来看看这个华丽的世界。

这糟糕的想法更加让他感觉自己一直不是属于这个世界,深深的无助感像漫无边际的黑暗一般向他袭来。

他更怀念老家江水的声音,以及那没有一丝污染、澄澈的夜空,那月光洒在江面,波光粼粼。

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在院子吹着夜间的凉风,跟他讲遥远而古老的故事,有了吉雅赛音兄弟后,他又把那些古老的故事讲给兄弟两人听。

想到这里,飘来就心痛欲裂,那两个可怜的娃娃,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就被了结了性命,这让阿尔斯郎沉浸在自责当中无法自拔。

飘来不知道,这个时候,那包工头何建强正坐在一家地下赌场的麻将桌上,用嘴叼着烟,双手麻溜地摸着麻将。

这个油腻的包工头留着一撮小胡子,脸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黄色来,狡黠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猜测着其他几个人手中的牌。

不久前吸食过一次海洛因让他此刻精神振奋,一点也没有倦意。

深谙人情世故的何建强已经在沿海一带打拼过多年,现在,他依靠回家带人来给工地老板,自己抽“人头费”。

虽然干这行能让他赚不少钱,但他喜欢赌博,又染上了毒品,无论他能赚来多少,也不够他花销。

为了得到钱,他可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良心不受谴责,他不仅良心没受到谴责,而且还为拥有这样的本领而沾沾自喜。

今晚他运气不错赢了不少,心情看起来不错。

飘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如此信任这样一个人的,还放心把儿子交到他的手中,飘来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站起身来,左右望了一眼,右转身往前方走去。

飘来本来是想拿出一点钱来,租一间小房子凑合着暂时居住,但是现在大部分钱都被人抢走了,飘来就不打算租房子了,他走着走着,来到一座桥下。

宽阔的人行道上已经住着几个流浪汉,他们各自把着一小片地方,有的撑着一把大的雨伞,有的就垫着一块垫子,盖着一床被子,没有人理会飘来。

飘来找了一片空地,铺上了自己的被窝,忍着各种难闻的气味凑合着过了一夜。

车来车往,飘来难以入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合上眼睛。

当他在车声中醒来时候,天还没亮,灰蒙蒙的,空气中透着一丝凉意,飘来起身收拾好行李,走出桥洞,开始在街上游荡起来,许多铺子还未开门,他像幽魂一样四处游荡。

中午的时候,他来到一家自行车修理铺前,他看上了一辆单车,如果有一辆单车的话,对他的搜寻是有很大帮助的,经过讨价还价,飘来以一百块的价格买下了那辆二手单车。

这辆单车让飘来心安不少,他骑着单车,像游魂般在这个喧嚣的城市游荡,从这个工地到那个工地,从这个城中村到那个城中村。

飘来像猎人一样,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寻找何建强的身影。

困了,他就在立交桥的阴影下靠着睡一会儿,夜晚,他又到立交桥下打发一晚。

有时候,他会做一天的零工,赚一点花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