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虚界映影
陈昊的右臂星图在夜色中泛起幽光,皮下的星砂随呼吸明灭,如活物般游走。青瑶消散前的最后一缕残识仍缠绕在经脉间,每到月过中天便隐隐作痛。此刻他立在西市废弃的胡肆前,手中的玉珏碎片正与地脉共鸣——面前的断墙正渗出荧蓝色黏液,砖缝间爬满蛛网状的晶簇,每根晶刺顶端都悬着颗跳动的星核。
“震位生异,离宫焚天。”
他默念青瑶遗留的破阵诀,龙化右臂的鳞片陡然竖起。地面突然塌陷成漩涡,虚界裂隙如巨兽獠牙般张开,喷出的不是浊气,而是凝成实质的“记忆洪流”。陈昊的瞳孔倒映出骇人画面:无数半透明人影在裂隙中挣扎,他们的面容与自己有七分相似,每张脸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逃不掉的”。
裂隙深处传来编钟般的嗡鸣,陈昊的星图纹路突然灼如烙铁。他踉跄后退,眼见街边的酒旗无风自燃,青焰中浮现出篆体殄文。更诡谲的是,燃烧的布帛并未化为灰烬,而是虚化成星砂,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面铜镜——每面镜中皆映出不同的陈昊:或身披龙鳞仰天长啸,或跪在血泊中剜心掏肺,甚至有一镜映出他抱着青瑶冰棺垂泪的画面。
“虚界映影,照见众生业障。”
沙哑的女声自镜阵深处传来。陈昊猛回头,见一袭素袍的老妪拄着骨杖踱出裂隙。她的袍角淌着银蓝色黏液,脸上覆着青铜傩面,眼洞处嵌着的竟是两颗微型星核。骨杖顶端悬挂的琉璃灯内,蜷缩着胎儿状的虚界生物,正用青瑶的声音嘶喊:“快走!”
老妪骨杖顿地,镜阵骤然收缩。所有镜中的“陈昊”破镜而出,化作半透明的能量实体扑杀而来。真实的痛楚从四肢百骸泛起——每当一个镜像被击碎,对应的伤口便在他身上绽开血花。星髓失控般从右臂喷涌,在街面蚀出蛛网状的虚空裂痕。
“坎离倒转,借影还魂!”
绝境中,青瑶的残识突然在识海炸响。陈昊福至心灵,龙爪刺入自己胸膛,蘸着心血在虚空勾画河图。当血珠溅上最近的镜像时,那能量实体突然僵直,转而扑向老妪的傩面。连锁反应瞬间爆发,数百镜像集体倒戈,镜阵反噬的星光将夜空照如白昼。
老妪的傩面崩裂,露出爬满星砂的骷髅面孔。她嘶吼着扯断骨杖,琉璃灯坠地炸裂,其中的虚界生物迎风暴涨——那竟是一只由万千人眼拼合的肉球,每颗瞳孔都映着陈昊的星图纹路。肉球滚过之处,砖石虚化成星屑,整条街巷如被巨口啃食般坍缩。
陈昊在能量风暴中疾退,右臂星图突然离体浮空,展开成覆盖半座城池的《虚界堪舆图》。图中标注的青云宗分坛坐标接连亮起,竟与肉球表面的瞳孔位置一一对应。他猛然醒悟,咬破舌尖将血箭射向最近的坐标光点——
长安城西南角的永阳坊突然地动山摇。坊墙在轰鸣中崩塌,露出地下埋藏的青铜卦阵。阵中囚禁的青云宗弟子遗骸同时睁眼,额间玉珏迸发青光,化作锁链缠住虚界肉球。
老妪发出非人尖啸,星砂躯壳在青光中汽化。裂隙开始剧烈坍缩,陈昊趁机掷出玉珏碎片,星髓洪流如银龙般贯入裂隙核心。最后一瞬,他窥见虚界深处有七盏本命灯环绕玉棺,棺中女子的面容与青瑶重叠……
黎明将至,陈昊跪在废墟中呕出星砂。右臂纹路已蔓延至心口,星图上的青云宗坐标正渗出血珠。远处檐角闪过翡翠冷光——幻梦宗的探子始终如蛆附骨。他擦去嘴角残血冷笑,指尖星砂凝成小剑,在地上刻出新的谶语:
“荧惑守心日,百宗喋血时。”
陈昊的指尖刚触到刻在地面的谶语,星砂凝成的小剑突然熔成铁水。他瞳孔骤缩——倒映的并非晨曦,而是三百六十面铜镜组成的囚笼。镜中所有“陈昊“正咧嘴狞笑,他们的右臂星图如活蛇般钻出镜面,在空中交织成青铜锁链。
“铛——!“
锁链缠住陈昊脖颈的刹那,老妪的骨杖从虚空中刺出。杖头琉璃灯里的胎儿生物已膨胀至马车大小,万千瞳孔同时映出陈昊的星图纹路。更骇人的是,那些瞳孔深处浮动着青瑶被困虚界的画面——她正被七条星砂锁链贯穿灵体,每根锁链末端都连着青云宗分坛的镇魂柱。
“破!“
陈昊的龙爪撕向锁链,鳞甲与青铜摩擦出紫红火花。星髓顺爪锋喷涌,却在触及锁链时诡异地回流——每条锁链竟都连通着他右臂的星图脉络。反噬的剧痛中,他看见镜中每个“自己“的胸口都浮现玉珏烙印,与青瑶心口的伤痕如出一辙。
老妪的傩面突然裂开缝隙,传出青瑶的泣血之声:“他们在用我的魂血喂养脉眼......“
陈昊右臂星图应声暴走,纹路如荆棘刺破皮肤,在空中凝成带血的河图洛书。当血珠溅上最近那面铜镜时,镜中景象陡然扭曲——本该被困虚界的青瑶,此刻竟在镜内结印施法!
“坎离易位!“
镜中青瑶的虚影突然睁眼,双手结出陈昊从未见过的道诀。整条街巷的空间如布帛般被撕开,陈昊与镜中倒影的位置瞬间置换。老妪的骨杖刺穿的是镜中幻象,真正的陈昊已闪现至琉璃灯后方。
“你竟敢......“老妪的嘶吼被血肉撕裂声打断。
陈昊的龙爪贯穿琉璃灯罩,攥住那颗跳动的星核。胎儿的悲鸣化作实质音波,震得三百铜镜尽数龟裂。但就在星核离体的瞬间,骇人异变陡生——灯中生物的脸皮簌簌脱落,露出的竟是青瑶半张溃烂的面容!
“星骸祭器需用双生魂......“老妪的骷髅嘴裂至耳根,“你以为她为何能与你共鸣?“
陈昊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地痉挛,星图纹路如蜈蚣钻入琉璃灯。青瑶的残识从星核中渗出,化作带刺的藤蔓缠住他心脉:“快毁了我......“
藤蔓突生倒刺,却不是攻击陈昊,而是反向贯穿老妪的骸骨。青瑶的残识在陈昊识海中尖啸:“她在用我的魂核操纵星图!“
老妪的骷髅身躯轰然炸裂,飞溅的星砂凝成七枚玉珏,每枚都刻着陈昊的命格批语。最大那枚玉珏中封存的,竟是青瑶被剜心的记忆画面——二十年前的青云宗祭坛,宗主将她的魂血滴入陈昊襁褓!
虚空裂隙突然吞吐虹光,真正的星骸巨兽前爪探入现世。但这次它攻击的并非陈昊,而是吞噬了老妪残骸的玉珏。巨兽额间的青铜卦阵与陈昊星图共鸣,竟在长安城上空投射出覆盖百里的《虚界堪舆图》——图中所有脉眼位置,赫然是各大宗门的祖师祠堂!
“现在你明白了?“青瑶的藤蔓在陈昊心口绽开玉珏花,“我们皆是星盘上的......“
话音未落,翡翠色的箭矢破空而至。幻梦宗的杀手终于出手,箭镞精准命中堪舆图中天枢位。被击中的青云宗祖祠方向传来崩塌巨响,星骸巨兽突然调转利爪,向着陈昊心口刺来!
陈昊在千钧一发间捏碎怀中玉珏,星髓洪流裹挟着青瑶的残识灌入地脉。整座长安城的地砖浮空而起,在空中拼成遮天蔽日的殄文符咒。当符咒压向星骸巨兽的刹那,陈昊看见虚界深处的青瑶本体露出微笑——那笑容里藏着二十年前种玉珏时,母亲临终前同样的决绝。
陈昊的指尖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星图纹路蜿蜒成符。浮空的殄文符咒与星骸巨兽的利爪相撞,爆发的能量涟漪将长安城的飞檐斗拱尽数削平。瓦砾在空中凝滞,每一片都映出青瑶被锁链贯穿的灵体——她的嘴角淌着星砂,眼中却燃着焚天业火。
“以我魂血,破尔命门!“
青瑶的残识在陈昊识海炸开,他的右臂星图突然离体,化作三百六十柄星砂长剑。剑阵如银河倾泻,却在触及巨兽额间卦阵时诡异转向——剑锋竟齐刷刷刺向青云宗祖祠方向!琉璃瓦下的祖师牌位轰然炸裂,露出埋藏百年的青铜星盘,盘面刻着的赫然是陈氏全族的生辰八字。
星骸巨兽发出震天悲鸣,它的鳞甲片片剥落,露出内部蠕动的星砂脉络。陈昊的瞳孔倒映出骇人真相:那些脉络竟与自己的星图纹路完全同源!巨兽胸腔裂开豁口,一具嵌满玉珏的青铜棺椁缓缓升起——棺中躺着的,是身披初代打更人官服的陈氏先祖,其心口跳动的,正是陈昊怀中的半枚玉珏!
“双生为钥,三世轮回......“老妪的残魂从瓦砾中凝聚,“你以为挣脱的是命运?“
她枯爪扯开棺椁,陈氏先祖的遗骸突然睁眼。腐朽的官服下钻出星砂触须,与陈昊的星图纹路接驳。记忆洪流轰然灌入——百年前的雨夜,初代陈氏家主跪在虚界裂缝前,将双生子的心脏炼成玉珏。而那个被剜心的胞弟,正是此刻棺中枯骨!
翡翠箭矢如毒蛇再至,这次直取陈昊眉心。千钧一发间,星骸巨兽的利爪突然横挡,箭镞在青铜鳞甲上擦出紫红火星。陈昊的星图突然暴走,纹路如活蛇缠住巨兽前肢——他竟在无意识间操控了这个可怖存在!
“原来你才是钥匙孔......“青瑶的残识发出凄厉尖笑。
星骸巨兽额间卦阵应声爆裂,露出深藏的核心——那是由陈昊七岁时的乳牙炼制的星枢!当巨兽的利爪刺向自身星枢时,陈昊的右臂传来剜心剧痛,仿佛有无数钢针在骨髓中游走。
虚空裂隙突然吞吐虹光,真正的杀机此刻显露。幻梦宗杀手从翡翠义眼中跃出,手中握着的不是兵刃,而是与陈昊同源的星髓凝成的短匕。七道身影结成北斗杀阵,匕锋所指之处,连星砂都开始腐朽。
“坎离焚天!“
陈昊咆哮着将星图纹路烙入大地,整座长安城的地脉沸腾如熔岩。七十二口古井喷出银蓝火柱,在空中交织成赑屃巨兽的虚影。当巨兽虚影与星骸巨兽融合的刹那,陈昊看到了轮回的终点——虚界深处,青瑶的本体正将玉珏刺入自己心脏,而她的身后,是数以万计被锁链贯穿的陈氏族人!
星骸巨兽在悲鸣中化作星砂风暴,翡翠杀手们如纸片般被撕碎。当风暴平息时,陈昊跪在祖祠废墟中,手中攥着先祖遗骸中的半枚玉珏。月光穿过他透明的右臂,皮肤下的星图已蔓延至脖颈——那里浮现出新的殄文:
“荧惑乱,百骨枯,七杀现。“
檐角传来琉璃碎裂声,最后一名幻梦宗探子正欲遁走。陈昊的星砂长剑破空而至,却在穿透其胸膛时骤然凝滞——那人的翡翠义眼脱落,露出的竟是青瑶生前的侍女面容!
“小姐......在太虚境等您......“侍女咳出星砂,身躯化作青烟消散。
她的遗言在空中凝成星路图,尽头处是虚界最深层的“归墟之眼“。陈昊的右臂星图突然刺痛,纹路中浮现出青瑶最后的记忆画面:
月夜下的青云宗禁地,七岁的青瑶抱着襁褓中的陈昊,将染血的玉珏塞入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