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来信
灰蒙蒙的峡谷尘气缭绕在上方,遮住了大半光景。
暮晚后和拂晓前,峡谷都是呈现混沌未开的状态。
李望早早出了石室,昨夜的感觉让他至今还在回味。
动了动身子,牵扯体内游荡的阴气,叫他神色喜切。
“这下真的不是凡夫俗人了...”
他又念叨起那两道高高飞起的花袍弟子,默默想着什么。
这时间,嘎吱作响,几间石室缓缓打开。
汉子们唉声怨气,叫苦不迭,好像惹上了什么事一样。
一群人浑身胳膊疼腿疼难耐,彼此相望,都是话堵在嘴边,想说些什么,又支支吾吾。
李望静静瞧着,看着几人无精打采的样子,微微蹙眉忖道:
“难不成那娄雪芬是铁打的不成?能把几个糙汉给整趴下了?”
可他又瞧过去,却发现了不对劲,同时袖中的鬼痹蜱虫动了动,李望神色微变:
“原来是被蜱虫咬了!”
蜱虫之间可意念传达,尤其是李望统御了这只较大个的蜱虫后,俨然它做了这片石室区域的虫老大,一伙小弟做了什么,它都晓得。
张和轻轻推开石室门,外头的躁腾他听得清清楚楚,想起昨夜的癫狂,他忍不住地悸动。
抬头打量了一圈人,张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道丰腴的身姿上,刚踏出两步觉得不妥,只好停下,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窥着娄雪芬。
“该死,我说怎么回事呢!”一个鬓角微白的中年人捏着什么,痛声骂道。
众人齐齐望过去,只见他手指尖掐着一只浑圆的小虫。
“难怪昨夜睡得不安稳,是这虫子!”
中年人毫不客气地捏死蜱虫,淡灰色的体液摩擦在指尖,随意地往衣服上沓了沓。
李望没多在意,却感觉鸡皮疙瘩瞬间竖起,袖中的鬼痹蜱虫张牙舞爪着,因为小弟被掐死,显得十分激动。
向威远远地过来,凑近看了眼那中年人弄死的蜱虫,皱了皱眉头:
“那孔鑫也没交代石室里有这东西啊...”
他正想不明白,此时空中传来徐徐飞声,向威顿时一愣,急忙地跪着磕头:
“梅大人!”
一群杂役齐刷刷地跪下磕头,李望同他们伏下脑袋,却许久不曾听见那梅嘉唤众人抬头的声音,他们只好恭恭敬敬地维持着身子。
“昨天是两个鬼脸峰弟子,今天怎么只来了一个?”
李望想着,终于听见那梅嘉的声音:
“方才我在断崖谷上方飞着,听见下面聒噪不堪,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透着冷气,若有若无的阴气释放,众人心头压力倍增,谁也不敢开口。
向威额间垂下汗珠,抬起头道:“大人,我...”
话在嘴边,他对上梅嘉的双目,登时哽在喉咙,只好低低地匍匐着脑袋才说得出话来:
“大人,我们发现了一种害人的虫子,就在这里...”
向威拾起蜱虫干瘪的尸体,双手举过脑袋,颤颤巍巍地递给梅嘉看。
然而梅嘉好似早已知晓,一双狭长的眼睛一动不动,根本不拿正眼去看。
“真是贱命,区区小虫就叫你们难堪!”
那刚刚挤压死蜱虫的中年人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剧烈,忽地嗷叫一声倒下:
“我的手指,我的手指!”
他两根手指弯弯曲曲地晃荡,被蜱虫体液沾染过的皮肤溃烂,弥漫着灰蒙蒙的气。
向威顿时怔住,大惊之下甩开那虫子尸体。
梅嘉冷眼瞧着那中年人痛苦不堪的模样,等了几息,才从袖中取出一个浅青色的药瓶,扔在他面前。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中年人激动地磕头跪谢,连忙从瓶中倒出一些药膏,敷在手指上。
众人震撼,齐齐跪地求药保命。
一时间,满山谷都是杂役们渴求仙师垂恩的声音。
李望轻轻一叹,心中忍不住地冷笑:
“这梅嘉真是好手段!”
“分明冷眼旁观,毫不在意他们这群杂役的性命,早早在空中窥视他们,等到众人惶恐不安,才像是打发要饭似地出来!”
李望稍加一想,便清晰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鬼脸峰就像是一个“生产部门”,他们这群杂役不过是贱奴,性命算不得性命,但却总归是要有他们用处的。
那些拓皮的任务还需杂役来做。
身具鬼根的阴天司弟子断然不可能做这些小事。
于是,梅嘉只需每日来收做好的鬼石皮,顺带看看他们是死是活。
赐下些不值钱的药膏,就可以叫他们感恩戴德!
李望呼出一口浊气,看着众人接药欣喜若狂,如获重宝的模样,再去瞧上头的梅嘉,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
“这些蜱虫的存在,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也许...正是他们允许...”
李望忖度几息,收起了想要袖中的鬼痹蜱虫发布号令,撤退蜱虫群的想法。
若是那样做,岂不是与鬼脸峰对着干!
一旦他没有思虑清楚,草草地用这蜱虫做这些事情,被鬼脸峰查出来了,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李望想清楚了这些,便平静地接过药膏瓶。
相信很快,用于防蜱虫咬伤的药膏就会成为这群杂役苦苦干活要挣得的“薪资”,夜以继日地操干。
梅嘉取过鬼石皮,粗略地扫了一眼,喝斥向威几声,向威如临大敌,急忙跪下磕头。
这才免了一顿责罚,他松了口气,从地上撑起脑袋,看着梅嘉架着风飞远。
好在李望没有暴露拓皮术的厉害,向威还不知此事,否则肯定会要他来传授众人,耽误时间不说,还无端惹上是非。
他可不认为向威此人会对他感恩戴德。
李望偏头看了眼张和,这短短一日就叫他看清楚了张和此人脑袋空空,被女色困住,胆小怕事。
可他却还需张和为他摸尸打掩护,有他这种显眼的家伙在,李望做不少事都能多份保障。
“能帮他一手是一手,若实在不行也无能为力...”
李望默念完,那张和待梅嘉飞远后,痴痴地朝娄雪芬走去。
“雪芬,雪芬,昨夜我们...”
娄雪芬对张和的痴痴念叨罔若未闻,径直地从他身旁走过。
张和愣住,伸手想抓却又不敢。
这叫李望和一众杂役看见,颇有一种无语的感觉。
一个半百的老头哆哆嗦嗦地挪步到张和脚下,伸手掏了下他的裤裆,恍然大悟:
“难怪人家不念你!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众人齐哄哄地笑出了声,张和霎时间面色羞恼,狠狠地甩开老头的手,跑远了。
李望摇摇头,去取鬼石皮。
......
......
向威晃晃悠悠着提起裤子,意犹未尽,摸黑摸到了石室门。
这里撞一下,那里碰一下,闹出一阵折腾,才踉跄落地。
“娘嘞!那人真是活阎王!”向威点燃起室内的烛灯,脑海中还是梅嘉白日里冷肆的神色,叫他一阵后怕。
当时他跪倒在地,抬头不是,不抬亦不是,只叫梅嘉一个眼神唬住,动弹不得。
向威白日受辱,依他的跋扈性子,默默吞下又觉不甘,只好借酒消愁。
当下一阵酒晕迷糊,跌跌撞撞入了门,无意间瞥见一纸书信。
他扯开定睛一看,瞬时间,酒意全无,一股脑子的兴奋:
“是大哥来信!”
清风寨是百花谷上的一个小山寨,窝着的都是向威这般的山匪,向远便是清风寨的老大。
一年前,向远被羊头抓走,音讯全无,他四处打听,才知入了阴天司。
向威想离开百花谷,又放不下他这位亲大哥,躲躲藏藏一年来,终于是知晓向远还没死。
信上曰:
“弟向威需知,阴天司待杂役惨无人道,你我山贼行径比之,实属小巫见大巫!”
“那石室蜱虫、蛛怪等皆是阴天司有意为之,护身药膏不过掩人耳目,是要杂役为阴天司当牛做马!”
种种不堪,让向威看得脸色煞白,握着信纸的手颤抖不已,目光触及那浅青色药膏,不敢去看。
然信件内容未完,向威忍住接着看:
“然而,情势并非一塌糊涂,鬼脸峰属十六峰外围第一峰,接合阴天司内外动向,记住,切莫心生逃窜之意!”
“梅嘉心胸狭隘,手段专横,常常叫人苦不言堪,但此人沉溺女色,不思进取,在宗内常常沦为他人笑柄,你可以女色近之,拉拢关系...”
“一定要把握住尺寸!莫要惹怒此人!”
向威脑袋发涨地看完,当下咽了口口水,慌慌张张地四处寻找,然后将信件塞到烛焰上烧成灰烬。
“女色近之...”向威咽了口唾沫,梅嘉目光的确经常有意无意地在女杂役身上扫过。
“可是,以他身份,玩女弄欢,还需我多此一举吗...”
向威头晕得很,一时之间想不清楚,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整理心思,开始盘算着怎么献女。
向威作为一个山贼,常有穷困百姓活不下去,交不起保护费,将闺女送至寨中,犹自觉得十分合理,因此很快打定了主意。
他踩干灰烬,吹灭烛焰,抹上了药膏,揣着心思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