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枭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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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宅

秋风萧瑟,秋雨幽凉。

深秋的河北大地,只是夜风便已极为冷冽,当豆大的雨珠毫无预兆地打下来时,朱温顿觉寒气直透进脖颈里头。

之所以绕道河北,原因也非常简单。径直去平卢镇,需要横穿齐克让的泰宁镇。朱温杀了齐克让的副帅寇谦之,再经泰宁岂不正是自投罗网。

相比河南道地面,河北之地明显地荒凉许多。同样是广袤的平原,却时常数十里全无人烟。本该适宜农作的平畴,却沦为蒿草丛生,狐狼所伏的荒野。

虽然对朝廷的腐朽统治已经厌恶到了极点;但朱温不得不承认,刮地皮这块,一山更有一山高,河朔藩镇那帮牙兵老爷们,功夫真不是盖的。

地面很快因雨水倾泻而下,变得泥泞,马腹两侧的障泥也被泥点溅得一片斑驳。

急雨之下,夜色越发暗了。绑在马首下琉璃罩子中的风灯,也在狂风的激荡下,忽明忽暗,似乎马上要熄灭。

朱温急从驮马身上取了斗笠,遮住头顶,又将兰素亭从身后一把捞将过来,紧紧捂在披风当中。

少女十分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不言不语。

但风吹急雨,依然无情地把雨珠向两人的脸面和衣裳抛洒而去,有些甚至已结成了雹子,打在脸上便是一阵火辣辣地生痛。

这样森寒的冷雨,别说人了,像马匹这样的大个头,被淋得多时,也难免沾染风寒。

“阿嚏。”朱温听得少女口中发出一声脆咳。

垂下头看时,她的小脸已被寒风冻得泛红。

这样纤细的女孩儿,遭了恁般暴雨淋洒,身子可遭不住。

他将手掌放在兰素亭额头,只觉额上已有点发烫。

朱温不由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准备一件狐皮大氅,不仅能御寒,还能防雨雪。

但如今必须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借着风灯细微的光亮游目望去,周遭一片旷野,竟没一棵大树。

面对这种情况,朱温并不是没有应对之法。

实在不行,可以找一个土坎甚至坟茔,在上头挖个洞和衣钻进去,如果洞挖得大些,甚至还能在其中取火。大夏龙雀宝刀削铁如泥,用来挖洞也不用担心卷刃。

但是挖洞是要时间的,这个过程中,必须要忍受风吹雨打。

朱温的焦急绝非杞人忧天。

兰素亭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身子骨也没完全长成的女孩子,体质虚弱的实在不少。往往一场风寒下来,就会危及性命。

这种甚至没做过农活的女孩子,本不适宜出这样远门。

他急于历练她,才让兰素亭跟着自己出来。但如若出了什么事情,不仅对自己而言是噬脐莫及的悔恨,也会严重损害自个在营里的声望。

正当心中思绪百结之际,远方的视野中却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好像是一片屋院。

“前边似乎有人家。咱们……”兰素亭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颤抖着道:“是不是可以借宿一下,躲个雨?”

马儿如能听懂人言,发出咴咴之声,似在附和少女的提议。

这个提议对朱温而言当然深得其心。对于一个游侠而言,主人家是否欢迎,并不重要。如果主人家并不好客,甚至态度恶劣,用刀抵着对方脖子让他们学会欢迎就是了。

所以他当即打马向那片宅院方向行去。

不多时,已经到了宅院前方,只见院墙是红墙碧瓦,甚是气派。没想到这荒芜无人的野地,竟然有这样一处三进大宅。

宅中一片漆黑,也不知有没有人。

朱温抱着兰素亭纵身下马,用刀环在宅门上狠狠撞了几下,大声叫道:“主人可在家么?某与舍妹为避雨而来,但求留宿一夜,若需财帛,我们给便是。”

大喊了数次,却没有一点回应迹象。

兰素亭低声道:“营将,这宅门的门头下,已足避雨了。咱们不若就在这过一夜……”

她弯月般的杏眼微眨,疏秀的睫毛轻颤着,极能激起人的保护欲望。

“不行!”朱温决然打断道:“瞧你模样,已略感风寒了。门下这么大风,还有雨点子刮进来,你如何受得住?必须给我进屋休息!”

说完,将刀锋插进门缝里,挥刀就砍。门闩被狠狠几刀斫断,朱温发力一推,大门便向两边吱呀呀地开启。

院子里仍是一片漆黑,没有星点光亮。

朱温将两匹马置在门头下的石阶上,它们的毛发便往地上哗啦啦淌着水,好像刚从河里游上来。

他将兰素亭捂在怀里,左掌抓了一盏琉璃风灯照明,右手持刀,向院内行去。心道,虽然是事急从权,但自己手持凶器,私入民宅,倒像个杀人越货的强盗了。

然而乱世之中,让人怕总比让人觉得好欺负好。

大不了,事情解决之后,赔个罪,给点钱的事情。

抄手游廊上的垂花门大开着,朱温大步穿了过去,进入正院,只见东西厢房同样一片漆黑,阒寂没有半点人声。

朱温心道主人若不在家,便最好了。纵然屋内没有炭火,将家具劈一两件,也能拿来生个火。

绕过正院中的影壁,就到了正堂檐下。朱温在正屋门口大喊几声,仍无人回应,便要发力踹门。

但就在此时,兰素亭带着些嘶哑的声音陡然自怀中发出:“营将,小心!”

她一个全无武学底子的小丫头,竟也感知到了骤然爆发出的杀气。

由青檀木造成,共有四扇的正门,无声无息地大开,而后几道迅疾如电的厉芒,向着朱温扑面而至!

朱温一把将兰素亭推到身后,扬刀格向袭来的厉芒。

刀刃与厉芒相触,只觉突然变得十分柔软,轻飘飘地着不上力。

竟是一根根的丝线。

但朱温丝毫不怀疑,这些坚韧无比的丝线,如若在拉直状态,高速划来,必定能切开自己的皮肉。

“莫非是颜景明的同党?”后边的兰素亭喘息着,给出了一个猜想。

朱温本来就才高遭嫉。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劈杀王仙芝的弟子颜景明之后,虽然王仙芝表示不作追究,但王仙芝军中想要朱温死的恐怕更多了。

但兰素亭的推测,并非一个合格军师应有的判断。

“如果是王盟主军中诸将所为,除非他们开了天眼。不然怎么能在咱们前路上预先修这么大一座宅子,还算到我们要到宅子里躲雨?”

朱温低声对兰素亭道。

更多的丝线却已如织女投梭一般,向着他激射而来。其中大部分听声音绝非人手所发出,很显然,门口本来就布满了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