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素水一一耶律大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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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帝王心术

萧兀纳有能力有才干,对皇孙有救命之恩,扶助之功,延禧对于萧兀纳太信重,太依赖了。若是他家的女儿再做了延禧的妃子,将来延禧登基,萧兀纳又会有什么样的地位呢。

他父亲能够废除了专权的母后,他能够消灭争位的皇太叔,但两代人受过的苦,他不愿意自己的孙子将来还要再面对一个权臣。

北平郡王耶律淳,是他的弟弟耶律和鲁斡之子,这个弟弟与他从小就要好,他对其也极为倚重。在太子死后,他再娶萧坦思为继后,又纳其妹,可因这对姐妹花一直生不出儿子来,他一直为皇位无后所苦。

当时乙辛就曾建议他立侄子耶律淳为皇储,他也曾将耶律淳接入宫中抚养,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自己的亲孙子。

但他也明白,自己这种犹豫反复,也让耶律延禧与耶律淳之间,有了深深的裂痕。他这个许婚,既是为了分化萧兀纳与耶律延禧的亲密关系,也是为了让将来耶律延禧继位之后,萧兀纳能在他的手底下保全耶律淳,毕竟那个被他放弃的侄子,也曾经是颇得他宠爱的孩子。

萧兀纳回到府中,只觉得似乎老了十岁,看着萧普贤女一时竟不知如何出口。

萧普贤女听了皇帝的旨意,怔了半晌,倒是点点头:“我明白了。主上这是担心您和皇长孙太过密切了,将来皇长孙继位,会受制于您,所以才要把我嫁给北平郡王。做臣子最重要的就是忠心耿耿,伯父之人品,无人可以质疑。而主上这么做,就是在您的忠诚上划一刀。这不止是为了让您去保全北平郡王,更是让皇长孙怀疑您对他的忠诚也可以给北平郡王。这是预防您将来控制皇长孙。”

萧兀纳喃喃地念了两声“帝王心术”,才长叹一声,不无愧疚:“普贤女,你可知道,皇长孙为人是很记仇的。他若继位,北平郡王的日子会不好过。你是整个家族都寄以厚望的女孩子,这十几年的培养和心血,是为了让你做皇后而准备的。一旦嫁给北平郡王,你的人生就成了废子啊!”

萧普贤女见伯父痛苦,只能强忍伤心安慰:“伯父,能够让主上记住我的名字,能够以我的婚姻,换取伯父要的储位早定,普贤女已经有了自己的作用了,就不是废子。”

萧兀纳叹道:“原是我对不起你,若是你跟你的其他族中姐妹一样,从小没有跟在我身边帮我处理公务,而拥有一个普通姑娘的童年和少年,那嫁给北平郡王,过一生庸碌无为的日子,或许不会这么痛苦。”

萧普贤女却道:“我永远不会后悔跟在您身边学到的这一切。一个人有了学识,不止是为了可以高飞,更可以让自己在任何环境上都能够不变初心。伯父,你相信我,我能够过好任何一种生活。”

侄女这么懂事,更显得皇孙不懂事。

耶律延禧听闻此事,竟是怒极攻心,不顾礼仪未经通报就闯进萧兀纳府中,去质问萧兀纳,及至萧兀纳说明真相,之后又得皇帝已经确定以他为储,甚至准备为他行再生礼,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一时转怒为喜,向着萧兀纳连连道谢。更问他:“我当了皇储,是不是就可以为祖母和父王翻案了?”

萧兀纳大惊失色,忙劝:“万不可。臣正要劝殿下。立储之后,更要谨言慎行。如今才是您最凶险的时候。主上虽然接回您宠爱有加,心存补偿,可是终究当年的铁案,是主上下的定论。您希望为皇后和太子翻案,希望能够追究乙辛余党的罪行,这在当前,是办不到的。”

耶律延禧瞪着他,为着他拂了自己心意而不悦:“兀纳宰相,你是最知我的,为什么你也要这此反对我?”

萧兀纳只得耐下心为他分析:“殿下,乙辛虽死,但他当年权倾天下,不从他的人都要遭受打压,我们绝不可以说当时附从乙辛的人,就是他的余党。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有翻案的心思,否则就会人人自危,以你为敌。如今殿下透露出这个意思来,就等于逼着朝堂一半的人与您为敌了。您一日未曾登基,都有可能承受这些人的攻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殿下,立为皇储只是稳固地位的第一步,不是最后一步。”

耶律延禧听了这话,虽然不似刚才那般着恼,却依旧心有不甘。

萧兀纳见状又劝道:“当年皇后得宠,太子做了十几年的皇储,可又怎么样?没到最后一刻,您都不可以轻视您的敌人。您和主上有这样根本的矛盾在,又年纪太轻,若掩藏不住心思。主上再宠爱您,也架不住积毁销金啊!”

这话如一盆冷水浇下,耶律延禧缓缓冷静下来,朝萧兀纳郑重地一揖到底:“兀纳,你的良言,我一定遵从。”

萧兀纳又道:“就算将来您得偿所愿,臣还是要说,殿下哪怕是要翻案,要不要牵涉太广。乙辛当年制造的杀戮太重,大辽精英损失惨重,经不得再来一次啊。”

然而这样的良言,耶律延禧却已经听不进去了,只碍于萧兀纳面子,便敷衍地应了几声罢了。

耶律大石不明白,普贤女为什么要嫁给耶律淳,

“北平郡王一直在和燕国王争储位,兀纳宰相为什么要把姐姐嫁给燕国王的敌人?”这话,他自然不敢对别人讲,只能是对着他的好兄弟塔山去说。

塔山就是那个曾经带着一伙兄弟欺负他,然后被保罗所阻止的孩子。等到他养好了腿,学好了本事,又遇上塔山挑衅,他打败了塔山和他的兄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可第二天,塔山却堵上了他的门,要拜他当大哥,他根本不愿意,但推不掉,塔山每天都在围堵他,他只能答应。

但他也有条件,他不许塔山再欺负人,而作为条件,他会把自己学到的武功和文化都教给这些孩子。

也因此,这一个营区的坏孩子都跟着他学习了,让整个营区风气转好,他也因此被推荐到了大惕隐府,进入了皇帝的眼中。

他看人永远会替人从好处想,而塔山却恰恰相反。就如他初入燕王府,他同塔山说起来几名伴读哥哥和侍童同伴都是聪明且有才华的人,甚至有几个人待他特别好。

而塔山却嗤之以鼻,一针见血地指出,那几个所谓聪明的都是蠢而多嘴,卖弄聪明;那几个待他好的,只不过是市恩拉拢。

他不喜欢塔山看人的刻薄和功利,但心中有事的时候,却还总喜欢找塔山说。萧普贤女虽然好,却太高太远,燕国王府的人伴读,难以交心,而街坊其他玩伴,却又只知道玩,说不一起一去。

因此明知道塔山说话难听,但还是同塔山说了这心里话。而塔山听了这的话,却是冷笑起来:“你什么时候挂牌当燕国王的狗了?他们叔侄打破头,回头还是亲叔侄。什么时候轮到你替主上的亲侄子和亲孙子择敌人、站队了?”

耶律大石怔住,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你说得很是,可能是因为最近在燕国王府,余睹哥哥和奉先哥哥一直都在说北平郡王是……你说得对,燕国王和北平郡王都是主上的至亲,主上那么好的人,他要是知道我们把北平郡王当成敌人,一定会伤心了。可是……”他不甘地说:“可是姐姐还这么年轻,北平郡王这么大年纪了,她怎么能嫁给他?她不会想喜欢他的啊。”

萧普贤女才十八岁,而北平郡王已经三十六岁了,大了她整整一倍。

塔山却冷笑:“那你想她应该嫁给谁?”

耶律大石不语,塔山却知道他的心事,仍讥讽道:“嫁给燕国王,和嫁给北平郡王,也没多少区别啊。都是当王妃,都是嫁给老男人。”

耶律大石想反驳,燕国王才二十四岁,可不是老男人。但一想燕国王后院的一群妃子和儿女们,萧普贤女嫁给他,亦未必是幸福。当下只喃喃道:“姐姐这么美这么好,她就应该嫁给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塔山一脸讥笑,问他:“燕国王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吗?”

耶律大石一怔,有些迟缓地摇摇头。他再愚忠,可是这些年跟在燕国王身边,看着燕国王的行事心性,要说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着实很是违心。

塔山又冷笑:“说什么最好的男人,不就是最尊贵的男人吗,嫁给他就能当上皇后罢了。”

是啊,他不过就是想着,若能嫁给燕国王,普贤女将来就要当皇后。可是,他想普贤女当皇后吗?他脱口而出:“不,不要当皇后,当皇后很惨的。”

虽然此刻少年的心中,对皇帝仍然是极为崇拜的,可也依稀感觉,不管是做当今皇帝的皇后,还是下一任皇帝的皇后,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萧普贤女成婚那天,耶律大石远远地跟在花轿后面,看着花轿。送嫁队伍绕着北城转了一圈,而他也傻傻地追着人家马车跑了八条街,直至力竭而倒在地上。

最后,是他的兄弟塔山扛着他回家了。

他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代就在那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