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功绩也是很小的功绩
涉婴走进通武侯府后院。
在书室里，看见王离穿着黄色深衣，嘴里叼着草躺在芦席上看书。
先秦时有悬梁刺骨的典故，两根细长的麻绳，从房梁顶上落下来，挂的不是人，是一卷竹简。
他转头看向涉婴。
“阿父要看我的注释吗？”
“是少府府的御府令来府上，请让公子担任均输令，前往北地。”
均输？
朝廷中新传出来的政令。
“均输，为什么找我担任均输令？”
“涉婴也不知，请公子去见主父！”
王离来到前堂，在廊道的拐角处，正了正衣裳，吐出嘴里的草，看向涉婴，涉婴点点头。
他才走出廊道，走进王贲的视野中，规规矩矩来到竹帘前面。
“拜见阿父！”
“坐吧。”
等到王离在王贲对面坐下。
“你和章邯相识？”
王离点头：“儿在行军时见过他，大父领兵攻打楚国，章邯在大父帐下担任都尉。”
“你知道匈奴的形势吗？”
阿父怎么突然问起匈奴的形势。
自从蒙恬驻守北地，就有很多捷奏传回来。
“在燕地、赵地的北部，有一座头曼城。”
“北方的虏人天性射猎禽兽为业，时常南下袭扰中原边地，掠夺人，稷麦。”
“蒙恬率军由榆林和义渠道夹击头曼率领的匈奴骑兵和驻牧部落，头曼不敌，向北方远遁七百余里。”
“需要追击吗？”
“匈奴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的城池居住，也没有财产需要保护，根本不怕被追击。”
“再者，如果追击，朝廷会处于两难的境地，派轻骑兵速战速决，粮患无法解决，派辎重补给随行，军队则无法轻骑，很可能追不上。”
王贲听完嗯了一声，伸出手，手里握着两卷竹简：“这是蒙恬给发来的信。”
“章邯，也命人送来令书。”
接过竹简，一字一句看完，王离微微躬身：“阿父，我想留在咸阳！”
从袖口间看见阿父并没有回答，这是默许了自己的决定。
“阿父，儿回后院读书了。”
回到后院，王离在书室外的栏杆上躺下来，搭着脚，望着手中的长剑，丈量它的曲直。
涉婴手里握着砚石，目光看向廊道：
“公子，婴听府上的舍人说，河南地，北起阴山之下的黄河以南，南至朝那、肤施之间，秦昭王时修筑了长城，东西两侧的疆域，都抵达达了大河。”
“燕国将领秦开，曾经在东胡为质，回到燕国后，率军大破东胡。”
“当双方的人口兴盛到一定程度，农牧矛盾就会尖锐起来，这是春秋以来一直遵循的道理。虏人遭遇灾荒，往往会成群结队南下农区就食。”
“关内如果执行均输的政令，运输粮食和秦币，虏人一定会来劫掠。”
“您不想依靠主父建立功业。”
“这是一个机会。”
“难道不可惜吗？”
“蒙恬请我去北地，不是阿父的缘故吗？”
王离想了想：“涉婴啊，你认为头曼单于接下来会做什么？”
涉婴看着手中的砚石，磨了磨：“头曼的大军被蒙恬击溃，头曼应该会整合月氏小股的势力。”
“头曼为了保存大军的兵力，一定不会再和秦碰撞。月氏奉承强者为首领，失去头曼的约束之后，一定会各自作乱。”
王离从栏杆上滑落下来，对着屋里的涉婴道：
“准备马车。”
涉婴放下砚石，站起来，“公子要去哪里？”
“陈远青的宅院。”
车轮轱辘轱辘，马车在咸阳大街上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市肆有专门规划的区域，街道没有商贩摊市，但是有来往公卿的马车和黔首，几个秦锐士跟在马车后。
走进宅院时，下过一场雨，翠嫩的桑叶上滴着水珠。
王离看见仆从把桑葚摘下来，摆在走廊上，逐一排开，密密麻麻的。
陈远青看见穿着一身黑甲的王离走进来，腰间配着一把剑，手搭在剑柄上，身后跟着同样披黑甲的涉婴。
王离抱拳行礼：“拜见仆射！”
示意喜去端茶，抬手伸向矮案，作出请的姿势，陈远青问：“公子有什么事要来造访我？”
王离不答，目光穿过庭院，看向蹲在不远处劳作的奴隶：
“仆射，我看到他们把桑葚摘下来，是要做什么？”
“秦人用桑葚来做药少，并不认识它的作用。”
“先秦的时候，在楚地，楚人把桑葚当作药材，补气血养精神，让仆从摘下来晾干，可以泡水喝。”
秦驯化的青菜不多，肉倒是很多。
王离再看着陈远青，却说道：“蒙恬和章邯请我去北地，担任前将军那样的职务，我拒绝了。”
这是需要权衡利弊的。
去北地，其实可以得到极快的晋升。
蒙家和王家世代交好，可以给王离任命将军。
可以说一步到位，但上限也低，不如留在朝中。
至于戍守？
不去北地，有蒙恬在北方，也不会丢失大秦的疆域。听说头曼单于兵败，逃窜到草原的腹地，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出来劫掠了。
王离问：“你认为可惜？”
“头曼单于率领的虏人大军，已经被蒙恬的大军击溃，部族也四分五裂，没有实力聚集起来。”
“功绩也是很小的功绩。”
陈远青很坦诚。
王离看着陈远青：“留在朝中，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陈远青想了想：“我怎么能知道这么全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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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城的另一头。
少府府。
一个仆从来到少府府门前，叩了叩门，看见掾吏出来，递上一卷竹简。
听说是通武侯府送来的，橼吏快步走进府中。
有一间宽敞且窗户打开的屋室，格局方正灯火明亮，看见御府令益正坐在其中处理文书，就躬身说：
“大人，通武侯府送来的信！”
益打开来看，婉拒了，没有写明原因。
起身缓步穿过廊道，走进少府府正堂，看见章邯坐在里面。
在章邯身前的芦席下来，递过竹简。
“上卿请看。”
“现在王离不愿意离开咸阳。”
均输这样的政令，会得罪士族，如果因为政令无法实现而被认定不任的罪名，章邯会得罪士族，也无法在咸阳待下去。
章邯合上竹简：“让郏去。”
益看向章邯：“可是，郏只是尚食令，无法担任这样的事。”
章邯看着竹简：“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