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自请贬谪
早在唐临抛出大理寺冤案的时候，孙伏伽就猜到他们最后的目标肯定是自己。年初的时候，长孙无忌就是这么对付卢承庆的。
果不其然。
在王德真认罪，李镜玄伏法之后，此案已经铁案如山，孙伏伽也没什么好争辩的。
以孙伏伽的性格，既然错了，那就认罚。
于是捧着朝笏出班道：“臣受陛下和太宗先帝信任，治大理寺十年，掌邦国刑狱。然臣识人不明，未能察觉李镜玄贪赃枉法，致使错案发生，有负圣恩。《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臣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
李治好不容易才在政事堂上人数压倒长孙无忌，肯定不愿意看到孙伏伽遭贬。
立刻着急道：“孙卿家，大理寺庶务繁重。不说各州府案状送司详覆，单就在京诸司，徒以上送大理，武候纠获，亦送大理，每日案牍劳形。偶有错案，也是人之常情。卿家时任大理寺卿，下有少卿二员、正二员、丞六员、主簿二员，分判寺事。若下有差错，都要大理寺卿负责，那谁还敢做大理寺卿？”
这时候，长孙无忌站出来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臣闻治国者，必以奉法为重。法若不行，何以服人？孙相公引咎自责，自请贬降，臣以为，正其宜也。”
“这……”李治恨恨地剜了一眼长孙无忌，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连忙向张行成、高季辅、李乾祐投去求助的眼神。
张行成和李乾祐也不知该如何为孙伏伽求情，高季辅想了想，迟疑道：“太尉，人患不知其过，既知之，改过不咎。”
长孙无忌笑道：“不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然孙相公为人忠直诚恳，臣犹记高祖定鼎天下之初，孙相公就曾上疏高祖：‘法者陛下自作，须自守之，使天下百姓信而畏也。自为无信，欲人之信，岂可得哉？赏罚之行，无贵贱亲疏，惟义所在。’
孙相公一向反求诸己，所以才会自请贬谪。如果陛下强留孙相公，岂非陷孙相公于不义！”
孙伏伽被长孙无忌的话羞得满脸通红，跪地俯首道：“请陛下开恩，许罪臣自贬！”
李治没办法，再不情愿，也只能忍痛把孙伏伽罢相，外放同州刺史。
早朝散去，被压抑了一个月的长孙无忌党羽们扬眉吐气地走出两仪殿。
张行成、高季辅、李乾祐则留下来安慰孙伏伽。
孙伏伽洒脱地笑道：“多谢三位相公，其实罢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起起伏伏见得多了。我年轻的时候，只是一介流外令史，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拜相。”
李乾祐也感叹道：“是啊，今年之前，我也没想到能够拜相！”
孙伏伽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张相公，高相公，李相公，以现在长孙太尉咄咄逼人的态势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贬谪同州，远离京师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还在朝中，一定要小心啊！”
“多谢孙相公提醒！”张行成点头道。
孙伏伽自嘲地笑道：“我既罢相，也不再是什么相公了！张相公、高相公、李相公，后会有期！”
李治脸色铁青，忿忿不平地回到甘露殿，看什么都不顺眼，见人张口就骂。吓得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全都噤若寒蝉，生怕被殃及池鱼。
在甘露殿里生了半天闷气后，李治又怒气冲冲地走出甘露殿，大声道：“来人，摆驾大理寺！”
作为当值千牛的李义匡和程处侠也跟随李治的御驾前往大理寺。
李义匡已经从秦怀道口中得知了孙伏伽被罢相的消息。对于这个消息，他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李治自从贬谪褚遂良之后，压制了长孙无忌这么久，长孙无忌不反击才是不正常的。
可惜李治爱惜羽毛，不肯学习后世的康熙擒鳌拜。反正禁军都掌握在李治手里，长孙无忌手里能动用的力量只有高真行的尚乘局。快刀斩乱麻，直接拿下长孙无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然而李治一定要在朝堂上文斗，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再发生。
少顷，李治的御驾来到大理寺衙署的门口。
早有人去通知了唐临。
唐临率领大理少卿辛茂将以下全部署内官员集中门口迎接李治驾幸。
今天早朝，唐临刚刚扳倒了孙伏伽，李治就突然驾幸大理寺，这让他有些忐忑不安。他心里很清楚，李治从来没有亲自来过大理寺衙署，今天肯定是过来找茬的。
见到李治从步辇走下，唐临领着手下官员高呼道：“臣唐临参见陛下！”
“众卿曹免礼平身！”
“谢陛下！”
行礼过后，唐临拱手道：“不知陛下驾幸大理寺，有何旨意？”
李治不动声色地说道：“今天唐卿家上奏错案之后，朕才知道，虽然经过层层详覆，大理寺里也免不得有冤假错案。回去之后，朕想了很久，决定亲自来大理寺一次，与在押囚徒见见面，听听他们是否还有冤情。”
唐临顿时心中有数，笑道：“陛下仁慈贤明，乃在押囚徒之幸，百姓之幸，社稷之幸也！”
李治看到唐临的一脸笑容，心中更恨，仿佛唐临是在嘲笑他。
忍着怒气问道：“唐卿家，不知大理寺中在押囚徒还有几人？”
“回禀陛下，除去王德真之仆，尚有五十一人。”
“五十一？好，唐卿家前面带路，朕要去监牢亲自审问他们。”
唐临面有难色，说道：“陛下乃万金之躯，岂能踏足监牢这种肃杀之地。还请陛下移驾臣的公廨，臣命令史将囚徒押到堂上由陛下审讯。”
李治突然造访大理寺，就是为了找唐临的麻烦，让唐临再过一手，还怎么找他的差错。
立刻拒绝道：“想当年皇考驰骋疆场，出生入死，何惧肃杀之地，朕今天只是进一下监牢而已，有何不可？唐卿家莫非看不起朕？”
“陛下恕罪，臣绝无此意！”
“既无此意，那就摆驾监牢吧！”
“遵旨！”唐临也就没有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