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景和三十八年。
腊月将至，秦家大夫人上卫府提亲，声势浩大，领着身后一群扛着红木箱的小厮，可谓是备足了礼。引来不少路人惹眼。
秦家嫡出两子，给提亲这位便是秦家大公子，秦桓。
“秦家当真是出手阔绰，不愧是盛京第一世家大族。”
“那这卫家，也算是高嫁了。”
“在这盛京，敢跟秦家较量，怕也只有这卫家...”
“....”
不少人窸窣耳语。秦大夫人刘氏本就是个高傲的主儿，今日提亲倒也特意打扮了一番，金丝布料上围着上等的狐裘。一听这些话，下巴更是抬高了几分。直至卫家主母亲自迎接至宅内。
卫鹿舟。卫府大小姐，卫夫人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生产时落下了病根，在这之后便无法生育，为此给卫老爷纳了个妾。府中只有一位苏姨娘，在卫鹿舟三岁时产下一子一女。
说起这门亲事，从去年七月卫鹿舟及笄时便定下了，在这之前她都未见这位未来的夫君，只有一副秦桓的画像。画中人剑眉星目，深黑的瞳仁，薄唇。
这是卫鹿舟看画像时的初印象。其他没有太多评价，只听母亲说此人温润如玉，文采斐然，待人宽厚。现十八便谋得八品官职，以后定是仕途坦荡平步青云。
待秦夫人走后，卫夫人便来找自家女儿。
“舟儿，婚期是在腊八后三天。”
“怎的这样急。”
“从你及笄到现在，一年半。秦家夫人等自家儿子谋得官职开府后才上门提亲，也算是拿出了诚意。”见卫鹿舟不语，便又继续道：“秦家那大公子脾性是极好的。倘若舟儿嫁入秦家受了委屈，母亲定不饶恕。”卫夫人宽言道。
自家女儿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来如此，卫府家风清净，内宅祥和。便得了家中孩子不争不抢的内敛性格。也怕自家女儿受苦，婚事便一再斟酌。
“母亲。”卫鹿舟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心里想说的话。
婚期至。
喜婆催促着：“小姐，下人来报，秦公子的花轿估摸着一个时辰后到，快些梳妆罢。”
房中喜烛闪烁，今日的卫府挂满了红色的囍彩。少女的思绪飘向了远方。窗棂外的风呼呼的吹着。
终是叹了口气，道：“张妈妈，替我梳妆罢。”
秦桓的喜轿已至卫府大门，浩荡的人马在门外候着。该动身了。
卫鹿舟起身跪拜父母，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
“今日出嫁，跪别双亲，还望父亲母亲珍重。”
“舟儿...”卫夫人连忙扶起眼前人。眼中尽是不舍。双眼噙着泪。
“母亲替你盖盖头。”
红盖头落下，喜婆搀扶着出了门。离开生活十六年的宅院，这一别，便是永远了。
这一年，卫鹿舟十六岁。
唢呐夹杂着爆竹声袭来，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新娘子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的气氛瞬间被点燃。秦桓被调笑簇拥着迎接自家娘子，卫鹿舟拖着繁琐沉重的婚小步走着，只看得清脚下的路，就在要下阶梯时，蓦的，盖头下出现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
迟疑片刻，终是回握。没想到那人的手心竟是沁出了汗。微微颤抖着。短短一瞬卫鹿舟已至花轿。伴随着一声轿夫的“起！”，一行人在青砖道上浩荡离去。人声鼎沸。
花轿外是喜婆与秦桓的声音。
“可慢些，稳妥些。卫小姐身上繁重，切勿颠簸。”
“哎呀秦公子，再慢些可要误了吉时了。”
“无碍。”
闻言，卫鹿舟对这个未来的夫君，似乎有了别的印象。新婚少女耐住性子，捏了捏手中的绢帕。
“秦府到！”喜婆高喊一声。
随着喜轿平稳落地，喜婆掀开红帘凑近道：“卫娘子，该下轿了。小心些。”
秦桓伸手牵住她，卫鹿舟回握。上阶梯，越门槛，跨火盆。头饰上的金簪牡丹随着裙角的摆动叮铃作响。至礼堂，拜见父母天地。在最后一声“送入洞房”声中礼毕。
卫鹿舟早已被身上的繁琐衣物首饰压的喘不过气。
推开门是陌生的木檀香，周遭瞬时安静。
“小桃！太重了，快帮我送解松解。”
“小姐，今日是小姐大婚，女子都要这样的，暂且忍耐些。”
卫鹿舟无语：“哎呀我知道啦小桃，你去帮我拿些吃食。”
“是。”
待人一走，卫鹿舟便四仰八叉的倒向身后的床。
“哎哟！”
似乎有什么硬物咯着腰了....
起身一看，满床的红枣桂圆。卫鹿舟脸兀得一红。慌忙的整理好床榻上的物件，这下断不敢乱动了。就这么一直坐到深夜，喜烛的火光在黑夜中闪烁，屋内火炭充足，柔软的床榻。困意来袭，就在卫鹿舟快要撑不住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身侧的丫鬟识趣的退下。这下彻底清醒了。
现下的少女似林中小兽，绷直了身体，竖起耳朵分析着来人下一步的动作。浓烈的酒香钻入鼻腔，两人片刻无言。
“鹿舟。”
眼前人轻唤，许是多饮酒的缘故，此时的秦桓嗓音带着一丝沙哑，低沉蛊惑。扣人心弦。
卫鹿舟有些僵硬的回应着：“嗯。”
未曾想那人竟轻笑出声道：“准备好了吗。”
“嗯？”此时的卫鹿舟脸烫的快要晕厥。
“吾要掀盖头咯。”
“等一下。”卫鹿舟着急抓住那人的手。
秦桓看着床榻上瘦小的人儿，静待她的发话。
“若我生得丑陋。”
“无妨，况且吾已见过画像了。”
“那若是与画像不符呢。”
“那鹿舟就不怕吾与那画像不符么。”
“我....”卫鹿舟哑然。
只听秦桓突然掷地有声：“吾知你顾虑与不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我秦桓此后做出有违背今日祖堂誓词的话，吾将不得善终。”
卫鹿舟一惊，他竟...
“如此，可以让吾掀盖头了吗。”
少女轻轻点头，随着那把用上好玉石制成的玉如意长柄缓缓升起，少女的粉嫩的脸庞逐渐明了，浓密睫毛下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有些无措的盯着秦桓，这一刻，秦桓承认心跳漏了一拍，何为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秦桓懂了。
目光在此刻交汇，秦桓转身拿起桌上缠着红绳的酒。
“鹿舟，合卺酒一饮，什么都作数了。”秦桓将其中一杯递出。一双明目灼灼，诚恳至极。
不再犹豫，卫鹿舟接过，二人仰头饮尽。
合欢而榻。
二人陷进柔软的床榻，十指紧扣的瞬间，黑夜中的一切都与之交融，轻纱薄帐，摇曳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