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境相浮生
“至恨引魔！双炉鼎已成！此番拜月神宗…所谋甚大！”赵深雪目光如冰锥，刺穿心镜灵碑光幕中林风周身蒸腾、几欲化为实质的恨意黑气。再瞥向演武场中央，司徒震天背后那幅血光流转、与九天之上九幽召魂令遥相呼应的狰狞鬼王刺青，瞬息间洞悉了那森然棋局！
齿缝间迸出的声音，比北域万载玄冰更寒，字字裹挟着滔天杀机。
幻境·泥沼深渊！
冰冷刺骨的绝望与焚心蚀骨的恨意，如同两条自九幽爬出的冰火毒虺，死死缠绕着林风的魂魄，毒牙深嵌！
心镜灵碑的守护之力，此刻却化作无形的镇魂枷锁，将他如待宰羔羊般死死按在腥臭泥泞之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张曾无比熟悉、此刻却冷漠如万载寒冰的脸——刘飞鹏的脸！过往点滴，如同淬毒的钢针，反复扎刺着记忆深处最柔软的血肉：
篝火跃动，映着刘飞鹏爽朗的笑脸，温热的酒囊递到眼前：“林兄弟！干了这碗！刀山火海，我替你趟！”
那豪迈的誓言犹在耳畔，此刻却化作最锋利的嘲弄！绝崖血战，追魂三箭撕裂空气！
那个如山岳般挡在身前的背影，硬生生接下箭矢，后背瞬间炸开血雾，染红了征袍！
那声闷哼中的决绝，曾是生死相托的信诺！而此刻——暴雨如天河倾泻，冰冷的泥浆灌入口鼻！
刘飞鹏就站在不远处，雨水冲刷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铁锹翻飞，泥土一铲铲将自己掩埋！
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是…那空洞的嘴角，竟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如同木偶被无形丝线操控，凝固成一个绝非人类所能做出的、充满亵渎与恶意的…弧度！
“为什么？！刘飞鹏——！！！”林风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泣血般的咆哮，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
他未曾察觉，身下那冰冷泥沼深处，一丝源自他自身、却被这滔天恨意与外界九幽召魂令魔气共同引动的粘稠、阴冷、充满死寂与亵渎气息的黑暗，正悄然渗出！
这黑暗如同拥有生命的毒液，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心镜灵碑的守护光幕！
观武台巅，赵深雪与何铁手面色凝重如铁。
“年仅十六，淬体七重，武鼎天骄…此子天赋，确乃百年罕见！”赵深雪注视着光幕中在泥沼恨海里挣扎的林风，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
他袖中手指微动，一枚温润的玉扳指已被捏出细微裂痕。
“天生道心，根基浑厚，本是传承我宗道统的不二人选！然此等心魔…若不能斩破，纵是璞玉，亦将成魔刃！”
何铁手铁掌紧握腰间蟠龙锏，指节发白，沉声道：“掌门所言极是。此子心性之坚韧，已远超同侪。若能渡过此劫，斩去心魔，未来成就，或可直追开派祖师灵武上人！此乃我横山武宗未来百年之基石！”
他目光如鹰隼，紧锁光幕，捕捉着林风每一丝气息变化，“然此刻…他体内那异物与心魔共鸣，凶险万分！”
幻境之中，转机骤现！
就在林风灵魂即将被无边恨海彻底吞没的刹那——
“少爷——！！”
一声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少女呼唤，穿透层层雨幕，如同破晓的微光，刺入林风混沌的识海！
光幕景象一变：丫鬟小青儿满脸泪痕，不顾一切地扑向泥沼边缘，十指鲜血淋漓地想要扒开泥土！
在她身后，林风的父亲——那个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此刻眼中也布满了血丝与刻骨的痛楚，他死死盯着“刘飞鹏”，一股虽沉默却足以撼动山岳的父爱与愤怒在无声凝聚！
亲人！牵挂！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暖流猛地冲散了部分冰冷恨意！林风被禁锢的灵魂剧烈震颤！
嗡——！
与此同时，他胸口膻中穴处，一股沛然莫御、清凉神圣的灼热感轰然爆发！仿佛沉睡的太古神灵睁开了眼眸！正是娑竭罗瞳器灵“青伶”留在他体内的本源烙印被这至情至性之力引动！
《流云剑法》的飘逸灵动，《铜墙铁壁功》的厚重如山，启明丹涤荡灵台的清光…青伶赐予的三项恩赐奥义，并非简单的武学记忆，而是化作了最本源的力量洪流，瞬间贯通他四肢百骸！
“给我——开！！！”
林风双目骤然爆发出骇人精芒，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灵碑的守护枷锁，在这源自“神赐”与“人伦”的双重力量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并非挣脱，而是…灵魂暂时超脱了肉身的束缚，与这幻境法则分庭抗礼！
“嘶——！”
赵深雪与何铁手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心镜灵碑的光幕剧烈波动，林风的身影竟变得模糊扭曲，仿佛化作了半透明！
一股强大而奇异的灵魂波动，硬生生在幻境中开辟出一方不受幻阵完全掌控的“自我领域”！
“灵魂离体！抗御灵碑幻境？！这…这绝非淬体境所能为！”
何铁手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纵是灵武祖师当年，也需借助秘宝，方能做到心镜之前神魂守一！此子…此子竟凭自身意志与那‘神赐’之力强行做到？！”
赵深雪雪白长须无风自动，死死盯着光幕，一字一句道：“天纵奇才！亦或…是那‘异物’借其躯壳，展现出的冰山一角？！”
他心中警兆狂鸣，对林风体内之“物”的忌惮更深一层。
幻境战场！
挣脱了无形枷锁的“灵魂”林风，如同挣脱樊笼的凶兽！他手中虽无实体长剑，但意念所至，一道纯粹由恨意、剑意、流云真意凝聚而成的无形气剑骤然成形！剑身流淌着冰冷的杀伐之气，周遭光线为之扭曲！
“刘飞鹏！纳命来——！！”
林风（灵魂体）身形化作一道凄厉的流光，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刘飞鹏”面前！手中无形气剑带着斩断因果、湮灭过往的决绝，直刺对方心口！剑势之快、之狠、之纯粹，远超他肉身所能施展的极限！
“刘飞鹏”脸色剧变，眼中闪过一丝绝非幻象该有的、真实的惊骇！他怪叫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暴退，同时双掌齐出，掌心黑气翻涌，赫然是拜月神宗标志性的“玄阴蚀骨掌”！阴寒歹毒的掌力化作两条黑色巨蟒，噬咬而来！
“破！”
林风灵魂体厉喝，《铜墙铁壁功》的奥义自行流转，意念所化的身躯仿佛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金刚壁垒！他竟不闪不避，硬生生撞碎两条黑气巨蟒！无形气剑去势不减，如影随形！
嗤——！
气剑精准无比地点在“刘飞鹏”胸口！并非实体，却直击其幻象核心！一股湮灭性的力量爆发！
“刘飞鹏”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嚎，身形剧烈扭曲，胸口被点中之处的“皮肉”如同烧焦的纸片般迅速变黑、碳化、崩解！他眼中充满了怨毒与难以置信，死死盯着林风：“你…竟能伤我魂印？！”
“死！！”
林风眼中恨火滔天，毫无动摇！手腕一抖，无形气剑爆发出璀璨光华，由点化刺，悍然贯穿对方丹田要害！这一剑，蕴含着他所有的愤怒、痛苦与决绝！
“噗——！”
“刘飞鹏”的幻影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地爆散开来！没有鲜血，只有漫天逸散的、带着腥甜味道的浓郁黑气！这黑气并未立刻消散，反而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如同活物般试图钻入地底！
幻境消散，现实回归。
林风猛地睁开双眼，灵魂归位，剧烈的喘息着，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胸口的娑竭罗瞳印记微微发烫，残留着强大的力量余波。那股蚀骨的恨意随着幻象的破灭，似乎宣泄了大半，但眼底深处，那被至亲背叛的伤痕，依旧冰冷刺骨。
赵深雪与何铁手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他面前。
赵深雪目光深邃，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沉声道：“林风，心魔虽暂破，然恨根未除。幻象虽灭，其源犹在。”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刘飞鹏”爆散后残留的、正被东方凌云足下八卦图缓缓消磨的诡异黑气。
何铁手则上前一步，一股温和醇厚的真元渡入林风体内，助他稳固翻腾的气血，声音低沉却有力：“守住本心！莫让恨火焚了你的道基！真相，需以清明之眼去寻。”
林风感受着体内平复的力量和长老渡来的暖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对着两位长老深深一揖：“弟子明白！谢掌门、长老护持！此仇此恨，弟子必亲手了结，更要…挖出幕后黑手！”
他话语铿锵，目光扫过那残留黑气，杀意内敛，却更显森寒。
赵深雪与何铁手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那一丝忧虑并未完全散去。林风此刻的冷静，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