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温晴雯)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几乎想要逃离这个自己一手造成的混乱局面。如果当初在发现自己怀孕时，我能鼓起勇气联系他，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如此糟糕。
我抬头看向他，那双深绿色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初的震惊显而易见。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过突然。自从那年九月分别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而就在一周前，命运让我们意外重逢。那晚在募捐晚会上看到他时，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匆匆离开，回到他驻扎的地方。我从未想过，他竟然早已定居在加州，一直生活在这里。
如果早知道他没有离开，我会告诉他真相吗？或许会，或许不会。也许我依然会像面对芸芸时那样，最终选择退缩。但现在，我已经别无选择，尤其是在我们办公室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必须向他坦白一切。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我们有个孩子，林宇。”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这个反应我早有预料。我隐瞒了女儿的存在，他有权利生气。如果换作是我，恐怕也会愤怒至极。
“告诉我，晴雯，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我？”
我知道他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也预料到了他的愤怒，但真正面对时，依然感到无比艰难。“我们先坐下来谈好吗？”
“你坐，我倒杯酒。”他转身走向酒柜，毫无疑问，他会选择烈酒。其实我也需要一点酒精来壮胆，但这件事必须在清醒的状态下解决。他回来后，将一只装着冰块的玻璃杯放在我面前，旁边摆上一瓶威士忌。
他的口味变了。以前，他从不碰这些东西，或许是因为他父亲嗜酒如命。我不禁好奇，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我们分开后多久，你发现自己怀孕？”他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脚下的城市。我透过玻璃看到他的倒影，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下颚紧绷，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起初，我以为只是学校里流行的感冒，后来以为是课业压力太大导致的疲惫。直到某天，我意识到生理期已经晚了很久，才去学校诊所检查。”
“多久？”
“两个月。”
“然后呢？”他声音里的怒气让我喉咙一紧，手指微微颤抖。我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后，才看向他僵硬的背影。“我先打电话给了我妈。”
“你是什么时候才想起要联系我的？”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后来好不容易打听到消息，你已经不在训练营了。我不是你的家人，军方不会透露你的去向。我试着让我爸帮忙查找，但你也知道军队的规矩。”
“你完全可以联系王锦程的父母，他们一定会告诉我。我会想尽办法赶回来陪你。”
我愣住了。这一点我从未想过……确实，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但从祖父母那里应该能轻易找到。我真是个蠢货。就因为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们浪费了那么多本该在一起的时光。
他沉声问道：“你有没有她的照片？”
我没回答，而是起身去拿包，翻找着皮夹，最终从透明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走到他身旁，将照片递给他。
“你自己看看。”
听到我的声音，他终于转过身，眼底的愤怒让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多年未见，他身上的气场比当年更强，而此刻，那怒意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他盯着我的手，接过照片，目光落在上面的一瞬间，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我们有个女儿。”
他的声音低哑，怒气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震撼和惊喜。他的眼神落在照片上，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我本该替他感到高兴，但内心却被深深的愧疚淹没。
我夺走了他陪伴女儿成长的机会。她的第一次啼哭，第一次学走路，第一次开口叫“妈妈”……这些珍贵的瞬间，再也无法弥补。如果他选择不原谅我，我也能理解。
“她叫什么名字？”
“林芸芸。”
林宇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
下一秒，他跨前一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哭了。我也伸出手臂抱住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我，但我能看出，这场风暴还远未结束。
“你先坐着，我得给王锦程打个电话，告诉他今天不回公司了。”
他离开后，我重新坐回沙发，目光落在客厅的墙上。他挂了许多画，其中有一幅让我停下了视线。
那是一棵樱花树，树下坐着一名士兵，步枪随意地靠在一旁。树上的花瓣化作一个女人的身影，有些花瓣随风飘散，仿佛她正在渐渐消失。
喉头一阵发紧，我盯着画中士兵的脸，他的眼角滑落一滴泪。这就是他这些年对我的感受吗？
“这幅画，是我当年画在速写本上的。后来，部队里的一个兄弟帮我上色，送给了我。”
林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向他。他已经换下西装，穿着一条磨旧的牛仔裤和一件黑色T恤。但最让我注意的，是他手臂上的刺青——一棵樱花树。
他缓步走来，低声说道：“晴雯，对不起，我刚刚的愤怒吓到你了。我一看到你往后退，就后悔了……你能原谅我吗？”
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生怕再让我的情绪受伤。我心里微微发酸，轻轻摇头：“不需要你道歉，林宇，真正该请求原谅的人是我。”
他沉默片刻，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酒，然后看着我。“过来坐下吧，看来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聊。”
我走过去坐下，看着他，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告诉你的，是比这更糟的事？”
林宇的表情瞬间变了，眼里闪过痛楚。“是的，我确实那么想了……但我现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我沉默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是他的反应让我心碎，还是这些年的遗憾？
“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明白。但我不会阻止你见芸芸，她是你的女儿。”
（林宇）
听到她说出那个词，我的心猛地一紧。这种可能性让我无法接受，而我却曾经怀疑过她。那天，她告诉我陈昊不是孩子的父亲，但她眼中的恐惧，让我立刻得出了最糟糕的结论。
“是，我怀疑过……”我低声承认，喉咙发紧，“但现在想想，自己居然那么想，真的让我羞愧。”
她沉默着，我转头看向她，发现她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我知道，刚才我的怀疑深深伤害了她。而她接下来的话，直接让我的心狠狠揪紧。
“如果你现在不想和我在一起，我能理解。我不会阻止你去见芸芸，也不会阻止你陪伴她。她是你的女儿。”
这会改变我对温晴雯的感情吗？不会。但我仍然无法原谅她，把我们的孩子藏了这么多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抹去她眼中的悲伤。我俯身靠近，吻住了她的唇。
她猛地吸了口气，而我趁机加深了这个吻。她的回应热烈而急切，像是在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但我还是忍住了，缓缓松开她。欲望太容易，但我们需要的，是一次彻底的交谈。眼前的情绪漩涡，必须先理清楚。
“虽然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再把你剥个精光……”我嗓音低哑，指腹摩挲着她的唇，“但现在绝对不是个好时机。”
她垂下眼睑，像是在躲避什么。我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再次吻了吻她的唇角。当我退开时，发现她眼中的悲伤已经少了几分。
“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多话要说，但请你记住一点，晴雯，我是认真的。我想要你，也想要我们小时候一起憧憬的未来。现在，我知道我们有了一个女儿，我更加确定了。当年十八岁的我把心交给了你，现在，它仍然属于你。”
她轻轻吸了口气，犹豫了一瞬才开口：“我还没告诉芸芸你来了。”
我一愣：“那她知道我的存在吗？”
“她知道陈昊不是她的父亲，但我没跟她提起过你。”她垂下目光，声音有些哑，“因为那对我来说，太痛了……我没办法把你介绍给我们的女儿。我知道这很自私，但……她真的长得很像你，特别是她的眼睛。”
我的心脏微微一缩。
“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
她轻轻笑了一下：“在她刚出生，被抱到我怀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该怎么叫她了。我知道你有多爱你的母亲，所以想用这个名字来纪念她。”
我沉默了几秒，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最终低声道：“我有个坦白。当时在你厨房里，我看见你遮掩小腹的动作……就忍不住想象，你怀着我们孩子的样子……”
她眼里的懊悔更深了，声音几乎是哽咽的：“我剥夺了你那一切，还远不止这些……你怎么能原谅我？”
我双手捧起她的脸，目光深沉：“晴雯，你给我生了个女儿，我不会怪你。我错过了你怀孕的时光，错过了她成长的初期，但那些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唯一能抓住的，就是现在和未来。”
她缓缓退开，走到窗边，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关于陈昊，还有他的妻子——”
我皱起眉：“那个募捐会上那个假惺惺的女人？”
她忽然笑出了声，低沉沙哑的笑声直直钻进我的心里。我真的很想念她的笑声，但现在不是动歪念头的时候。
“上周六，陈昊和他的妻子提起了对我的监护权诉讼。”
——什么？！
怒火瞬间窜上脑门，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光是想到那个男人可能争夺我女儿的抚养权，我就气得想掀桌子。
“想都别想！那个混蛋休想碰我们的女儿！”
她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我心里浮现出一个更阴暗的猜测。她是因为这个才告诉我真相的吗？她知道我有钱，有权，还有军方背景，可以彻底阻止陈昊夺走孩子？她是不是从来没打算让我知道芸芸的存在，只是因为这场官司，才不得不找上我？
我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我缓缓走到她面前，冷冷地盯着她。刚刚的情感全被疑虑取代。我真是个傻子，居然被她的眼泪骗了。
“所以，这就是你现在才告诉我的原因？”我声音低沉，透着一丝危险，“你知道我能帮你对付陈昊，所以才来找我，对吧？要不是这场官司，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让我知道我有个女儿？”
温晴雯猛地转过身，满脸震惊，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劈了一道雷。然后，我才意识到，那不是心虚的惊讶，而是……彻头彻尾的痛。
紧接着，她一巴掌狠狠甩在我脸上。
“你果然还是我在募捐会上认识的那个混蛋。”
话音刚落，她就冲到房间另一侧，抓起包和公文包，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我愣了几秒，才猛地回过神，立刻追了出去。但当我冲到电梯口时，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
我疯狂地按下按钮，试图让电梯回来，可它纹丝不动。
操！
我咬紧牙，转身跑回房间，拿起手机拨通她的号码，然而——
打不通。
她没开车来，所以她一定还没走远。
我冲向电梯，决心在她彻底离开之前拦住她——然后，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原谅我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