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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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PART.8 思念

13.

回校那天是老爸老妈全程包揽,送我去的车站。那时候碍于二老之面,若若也不便横插一手,只得打电话与我道别。

坐上车不消一个上午的功夫就回到了学校。寝室里依旧是空前绝后的乱,诸位寝室同仁还如往常那般,蓬头垢面地坐在电脑面前,一边抽烟咂火吞吐雾气,一边各不相扰地埋头搭理自己的事情。

这算得上是我在学校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学期了。最后一个学期大家过得并不是多么自在,一个个起早贪黑夙兴夜寐忙得焦头烂额。不过具体在忙些什么,不甚明了。总之都在蓄足着功力,以备毕业之后的独闯天涯。

其实这一点都不夸张。我们的装潢系虽然仍旧风雨无阻地开了三门儿课程,不过大家出国的出国,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似乎一点都不拿这几门课程当回事儿。

而我也该着手应付学校这边的事情,等待着找工作了。

想起毕业设计和论文我就两耳发热老泪纵横,愁得心麻脚软。你别看系主任长出那副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蠢猪样儿,对付学生很有一套。眼瞅我们临近毕业,皆而忙碌在外,每每上他的课,人烟稀少得跟荒漠化了一样。他就心理不平衡,以为我们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越发拘管得我们严厉,作业批量地发落下来。实言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在走投无路之前我们好歹先为自己寻上一条生路难道这也有错?终不然你冷眼看着我们毕业之后两手空空,脚蹬残靴衣衫褴褛,身无一职半用地沦落街头,到那时只好手捧破瓷烂碗沿街乞讨。诸如那般你倒看得心欢了对吧!去你大爷的!

室友赌着怨气从书本儿底下拽出一张白纸,摇头晃脑地把文思酝酿,随后挥毫泼墨,愤愤不平地写道:

“烦劳您竖起俩耳朵给我听好了,我们不是不尊重您,果真熊掌与鱼不能兼顾,对于课程的安排再有疏忽大意之处那也是在所难免。您请赎罪,诚所谓“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不说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我们的毕业设计给草草敷衍而过吧(我们也不指望这般),最起码您也不要火上浇油雪上添霜,落井下石地在这节骨眼儿上横摆我们一刀子。

试想您往日里那些荣誉声威,却不是我们拼死劳苦,帮着您给挣出来的么?不承想这会儿你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起来!

您老多行点儿德吧,好歹还要对得起您这肥头大耳的菩萨相不是!千日行善善尤不足,一日作恶恶自有余,望乞深谅。

多承舍赐我等怜悯也!”

写完了,他就折叠起来,塞入信封里。我们正被这信里几句话搞得得兽血沸腾,激扬澎湃。可不承望他把信封封了口之后就夹在书本里放回了书橱。我们呆头愣脑问:“你不去投信箱里啊?”

他的脸上立马复原了我们方才的那一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瞪大了眼睛呵斥道:“你们傻啊,这会儿投给他那不是找死,你还想不想要学分儿啦!”

14.

自从与若若分别,我们天涯远隔,难逢难见。唯独依靠网络和手机来保持联系。因为我每天都泡在电脑面前做毕业设计,所以QQ一直保持在线。而若若每天去香水店的时候,也总带着她那笔记本电脑,闲常时就与我聊天诉情。

及至夜深时,突兀被梦催醒,于是短信就与她发个不停。在这方面我们似乎心有灵犀,深更半夜的,无论我什么时候发信息过去,过不了五分钟她总能及时地回信过来。起初我不免惊异,于是问她:“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呢?”她就说:“我总睡不着,大概是太想你了,即便睡着了也能轻易被你的信息催醒,因为你,我身不由己……”听她这么一说,我莫名其妙就有种愧疚之感隐隐泛上心头。

说实话我真挺爱她的。想当初她被那段旧情故恋所纠缠的时候,整天魂消魄散恍恍惚惚的,夜晚里更是摧心剖肝分秒难捱。那段光景之凄惨,我十分也看不在眼里,谁还没有点怜悯之心呢,于是就勉为其难地委屈自己,做了她名义上的男朋友。时时陪她在身边,为她蓄暖驱寒,解忧除痛。而等到她什么时候恢复如初了,我也就功德圆满,性修灵就了。无非再从她的生活中挣扎出来,然后作为两个看上去感情还算不错的普通朋友,彬彬有礼地说几句寒暖之语,并且提醒对方日后一定要保持联系,互相体恤各自谅解,于是分道扬镳。再然后作为完全身处不同世界里的两个普通朋友,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电话也懒得打短信也懒得发,双方在各自脑海中的昔日影像也渐渐淡化,最后彻底遗忘。那时候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其实最坏的结果也无非遗忘。可谁又料到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出我早就备好的运行轨道,偏偏让我愈加对她产生好感,及至春心萌动私情泛滥,便无法自拔地彻底渗入了她的世界。直至现在,有关她的每个细节,无不令我切入体肤。她是否爱过我,我虽不确定,但无可厚非的是我已经全然为她陶醉……

现在她说想我想得睡不着,我难免心生愧疚,而更多的还是受宠若惊。于是我说:“那我尽量控制自己,晚上不给你发信息了,免得还要吵醒你。”她就说:“我习惯了在睡觉的时候等你的信息,如果你不发信息来,我还睡得不安稳呢!”

这时候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把毕业设计做完然后回去与若若相见了……

十一月份的济南城迎来了它的第一场大雪。那天下午我独自深居寝室,埋头做着设计作业。突然听到欢呼声和嚎叫声从外面穿窗透户地喧嚣传来。我猜疑这大冷天的有谁还会在外面鬼哭狼嚎,难不成是被冻傻了。于是站离了座椅,走去看个究竟。刚步入阳台,我猛然一惊,隔着玻璃窗我看到满天里扯绵飞絮地飘起大雪。空旷的天地在顷刻间被腻粉铺盖,铅华湮没。远处的苍山林树继而潜踪隐迹,六花无声地飞舞,上下只有一色点饰。不料此景却引来对面公寓楼上几个家伙的嚎啕大叫,我甚觉扫兴,恨不得也扯起嗓门骂他们几句。

这时候若若给我打来电话,我接起来的时候首先听到她的尖叫,然后她激动地叫道:“裴,我们这边下雪了,下得好大!”

我说:“巧了,这儿也正下着呢。”我看着窗外风卷雪篷,漫天里柳絮翻扯的壮观之景,一边又听着来自千里之外若若的声音,不免有些失落。

过了许久若若说:“裴,你在那边要注意身体,天就要变冷了……穿多一点衣服。”

“……嗯,你也是。”我说,若若那平静的声音令我感觉到一丝凄凉,我知道她此时正形单影只,孤独寂寞。

“……还有晚上睡觉的时候盖好被子。”她又说。

她在竭力压抑着自己情绪,不想暴露出来。我体会得到,尽管孤独的心境会使人处于一种沉寂的状态。可是当孤独发展到极限,则势必会成为一场无可收拾的爆发。

“我还是好想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呢……”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颤抖,其中夹杂着一两声她因没有忍住而泄露出的哭泣,“自从你离开,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害怕孤独,每次想到你心里就会越难过,忍不住就给你发信息打电话,可是我只能听到你的声音却依然找不到最初你陪在我身边的感觉,每次我都克制自己不要想你,这是我躲避孤独的唯一办法,可是我无能为力,我的脑海里已经全都被你的影像填满……我根本逃不出来……你现在能在我身边该多好啊……”

“若若,对不起……”我心如刀割,冰冷难捱。恨不得从背后生出一对翅膀,管什么天寒地冻雪飞风冷,我便一气飞去她那边,把她紧紧地嵌入怀中。

不可否认此时我的冲动已然催使几滴咸涩的泪水从我眼眶里迸出,沿着脸颊滑落而下。而泪水过处,残留下几条冰冷湿润的痕迹,在这寂寥的空气中渐渐干涩凝结,与此同时也正刺痛着我的肌肤。

“若若,如果我有翅膀,无论天高路远,我就是冒死也要飞到你身边,再也再也不离开了……”

15.

埋头苦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我思念若若心切,脑海中每天都在不厌其烦地重温和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那天傍晚我提着暖壶去餐厅打水,路途中款步徐行,一边又魂牵梦萦地从思绪中勾出往事。而记忆仅仅驻留了一瞬间,突然就在我脑海中迸发出灵感,我灵机一动,想与其如此抽象地回念过往,何不将它们变作实体重现于眼前?于是我打算把这个可能令我一生都难忘的故事画成漫画,永远地储存下来。

百忙里我抽出些时间构思这个故事,继而提笔绘画。我为这个故事起名叫做《少年若只如初见》,从我与若若在巴士里的初识开始记述,几乎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描绘得细致入微,甚至连打电话时我蹲在厕所里听她温言细语的情节都不放过。当然这件事我并没有预先让若若知道,等画完了回去送给她,这算是一个惊喜。

三个月后我终成功果,把自己苦心做就的毕业设计摆在系主任那一团愚头蠢脑前面,他懒懒地睁着眼睛,不屑一顾地瞧上几眼,随后勉强地点着头说:“你先回去吧,年后等通知。”于是好歹地打发我离开。

“我巴不得离开这个鬼地方,还用得着你提醒!”我心想,踱步而出。

我回到寝室把东西都收拾妥当,又给老爸打了个电话,说我明天就要回家的事情。他先是问我一句:“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我说:“这次可算真正的卷铺盖走人了,年后我也不打算回学校,直接就在家这边找份工作得了。”

他说:“嗯,也好,那我明天开车来接你。”

我说:“用不着这么麻烦,我自个儿做车回去就成,东西也不多,用不着的就不带了,用得着的也丢得差不多了。”

“你小子,大学这四年怎么过的,把什么事儿都不正经放在心上,回来我要看不到你的书本试卷,小心我……”老爸可能担心一旦把话说重了,把我吓得离家出走再也不敢回来,于是就此打住,说,“算了,等回来再说。”这句话又内藏玄机,暗伏谋诈,不禁令我额头冒出冷汗。

我就说:“您想得也忒多了点,好歹我还没有差劲到把课本搞丢了,您就放心吧,没什么事儿我先挂了啊。”

他说:“嗯,那你早点收拾一下,别落了什么东西,明天回来的路上当心点。”

我与老爸道别,挂了电话。随后又把行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料定万无一失,于是封了行李箱。

我又打开电脑,把在学校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夜晚留给我对漫画的修改上。经历了为期三个月的毕业设计,我就像《斗牛》里那群难民挤牛奶一样挤出时间来创作这本漫画,而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已经把通篇故事完成个差不多。这才使我对“春园之草,不见其增日有所长。”有所深刻体会!然而唯独一件,就是我还没有把漫画的结尾收好。此时故事已经讲到了我把论文和毕业设计做完,然后准备回家。

我的初步打算是回家之后找一份薪水还算过得去的工作,足够支撑我在漫画事业中的翻波蹈浪,同时还要维持我和若若体面的生活。而至于真实的结局到底会是怎样,那要等故事发生了才见分晓。

这本记述我和若若真实写照的漫画,我在最初所赋予它的价值定位,已然衍变成专属我和若若两个人的记忆载体。它的长久存留其实只源于两个字,那就是“真实”。如果其中出现半点虚假,那便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所以在真实结局未发生之前,这本漫画自然也不会有一个完整的结尾。

次日清晨,也就是2009年12月20日,我背负沉重行囊踏上回归之路。当我再次以回家的方式踏上那辆巴士,初次我与若若相识的景象即刻从我脑海中涌动而出。我刻意找到了上次的座位然后坐下来,即时在我生活中隐灭已久的纯洁情丝再次回归我的世界。我天真地尝试着把过去还原,我本以为在还原过往的同时,过往将会还给我真实,可是真实的世界并没有随我心愿。这时候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的并不是那位留着齐肩短发并且看上去还有些娇羞温润的漂亮姑娘,而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大娘!

老大娘的身躯臃肿,把座位四周仅存的弹丸之地全盘侵占,我却被挤得伸不得褪弯不得腰,包也没处放,花了不少钱买的一个票座,却仅仅施舍给我这么点地儿,让我哭笑不得有冤无处诉。虽然未能重新得遇若若,但却体验到了最初若若被那胖子排挤时的痛苦,也算是小两口的同病相怜,认了也忍了!

经历了将近四个小时的忍耐,地狱一般的磨难总算熬炼到了头。我下了车,再也不忍心回视那位老大娘半眼。遂又转了一站的公交车才回到家里来。

当天下午我早已迫不及待地赶去若若住处与她相见。

我承认在此之前我的确将若若爱到了极致,直到我再次与她相见,情况则彻头彻尾地发生聚变,变得我自己都难以置信。最初我很难相信这种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巧合之事,现在我不得不深信,原来在现实中也会如此离谱地发生。有时候太过巧合的事情并不是多么好掌控,一旦发生,它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好,或者更遭。

我坐车去她那边的时候就给她打电话,可奇怪的是若若始终都没有接。我将满怀的激情全然奉献给若若,而我所得到的只有电话里那嘟嘟之声不断地钻入耳中。心想在学校那会,就是发信息她也从来没有拖延过几分钟,这次却是怎么了?

“大概有急事出了门,手机忘带吧……”我心想,可总觉惴惴不安,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半个小时后,终算抵达她的楼下。我两步并一步,一口气奔上楼去。此时我的心情激动难禁,我按了门铃。过了许久若若才开门。她看到我之后先是一惊,而当我看到一个男人从她身后走出来时我又一惊。此时我满脸的喜悦之情就像鹿群发现了饿狼一样顿时躲窜一空。我对这男人还略存些印象,他就是若若以前的男朋友。上次我们出门时碰到过。

这倒不算什么,如果再没什么特殊氛围的映衬,我大可以认作他是来找若若要什么东西。不过很不幸,他现在正穿着睡衣。从那男人得意的表情上我可以断定,他们二人重修旧好了。我本来要对若若说一句:“没想到吧。”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男人对我说这句话才算最合适。

若若猛然回头,看到他就这么以家居穿戴突兀地出现,脸色大变,神情表达得非常清晰明朗,我看出了她对他的埋怨和无可奈何,也看出了她对我的尴尬和无地自容。

“你怎么……来了?!”若若红彤彤的面容上那尴尬之情倒让我看得有些于心不忍。的确在我回来之前我并没有通知她,心想给她一个惊喜。而现在看来,我确实给了她一惊,但至于“喜”那就算了。

“呵没想到吧,我的毕业设计和论文都做完了,留在学校也没什么意思,想还是回家来比较舒服,这不就回来了。”我强装泰然自若,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见我这般宛若平常,却愈发不自然。

“回来一两天了。”我故意隐瞒事实说。

“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呢……快进来吧,外面怪冷。”她让开身说。

“哦对了!”我故意看看手表,一拍脑袋,说,“怎么觉着不对劲儿呢,你看我还有事儿要办,我就不打扰了。”

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话语维持在非常客气的状态之中。

旁边那男人倒像在看热闹,时不时还会幸灾乐祸地把嘲弄之笑呈现在脸上。我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抓起墙边的防火栓就把他现场勒死。不过我还是强忍住愤怒,一板一眼彬彬有礼地回应。我感觉此时自己可悲至极。

若若见我这般客气,情知我已经对她有所转变。于是显出失望之情,顿时两眼通红,拉着我的手说:“进来吧,你干嘛呢。”依然固执地补救,希望我能回心转意。

我一再毕恭毕敬的推拒,并很不客气地把她的手打开,强作微笑说:“再见。”

我极力维持着把若若当做陌生人看待的心态,感觉这段时间其实是在度日如年。把这场面对面的交谈勉强地敷衍而过,我即刻便转身离开了。

回来的路上我照常坐着公交车,穿越这座城市的东西两角。此时我心思乱得就跟那街头乞丐的头发一样理都理不顺。情绪低落,耳根作聋;心愁意恼,两眼迷糊;头皮发麻,后背出汗;手脚酸软,浑身冰凉……总之这回我被打击得没一个好地方了。

“哼哼……”我从牙缝里哧出两声笑,算是对自己遭遇的轻嘲无。想那本漫画的结尾算是有着落了,最后男主角变成了绿巨人,女主角跟她前任男友破镜重圆,最终成两姓相好,小两口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真是一个完美的结局!我又轻笑几声,无奈地摇摇头。

回到家里,见老爸老妈都在,我也不打声招呼,闷闷不乐的就钻自己房间里去了。我一轱辘滚到床上,闭了眼睛苦思冥想。我很不明白,若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打电话聊QQ,说起话来都能甜得滴出蜜来,怎么这会儿说把我踹了立马就把我给踹了。起码也给我一心理准备,好歹不要让我碰到这事儿的时候抓狂么!

思来想去了好一阵子,总在为自己抱苦含冤。她现在倒逍遥自在得很,把我耍得瓶子罐子叮铃咣当的这等响亮干脆。此时我的不平衡,就好似身上少了什么似的,看哪里就觉得哪里不自在。可是转念又一想,当初接受若若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了被人家踹的准备么?

我去口袋里掏出香烟,摸起打火机点上,躺身在床仰着脑袋就抽上了。这时候老妈推门进来,一见我这副德行,立马急了,上前就把我嘴里的香劈手多来,说:“小子你干嘛啊,躺着还不老实,要让你爸知道了,你还能好受。”

我迷瞪着眼睛,说:“有什么事儿么。”

她一瞪眼说:“呵,多新鲜啊,没事儿我就不能进来啦,刚才见你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气冲冲地闯进来,连招呼也不打,我还估摸着谁欠了你钱呢,又想你基本上都是欠别人钱的,哪回还借给别人钱,所以也实在想不出谁还会招惹你这个瘟神,快说到底是怎么了。”

“哦我的老天。”我拍着脑壳不耐烦地说,“您老怎么还在这节骨眼儿上跟我开玩笑,我……”突然想这种事儿怎么能轻易就秃噜出来呢,要真让老妈知道了,我就是死了捞不着全尸,于是勉强笑呵呵地搭讪,说,“我困啊,刚回家来,累得很,横竖您还是放我睡一马吧。”

“唉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回我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不听拉倒,睡你的就是。”老妈施一招撒网捕鱼,劈头砸来这句话,果然把我诱惑得坐立不安。眼见她就要出门离开,我立马蹿起身一把将她拽住,说:“这就是您不地道了,怎么把话说了一半就要走呢,也不管别人听了没听,果然没听着,那倒没话说,却把听到的人整个半死不活,手里招了痒,心里也难受,您总该还是把话给我留全吧。”

“呦呦,怎么不见你刚才那满脸耷拉的恼气啦。”老妈双臂掐着腰,得意洋洋地说。优越局势把她的信心误导得一路扶摇直上,霎时间感觉自己的威严提升了,地位也提升了,独恨那身高不能随情随性地提升一点用以应景,所以只好拿眼睛瞅着天花板,好似在向我暗示她身躯虽然还是那么一点,可是精神已经在天花板上盛气凌人地藐视我了。

“呵呵我举世无二好到不能再好的老妈,您就跟您儿子说了吧。”我谄媚道。

“不成先让你难受一阵子再说。”老妈故意耍赖。

“哎呦我说老太太您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啊,我现在就够痛不欲生了,好歹让您儿子在告绝尘世之前给儿子留个全心吧。”我说。

“好好的你说什么那,成天就知道胡说八道。”老妈最忌讳我胡口乱诌些不吉利的话,再者她也折磨得我够了,于是如实招道:“昨天的时候你姨妈打来电话,说近几天就要回来了……”

这句话倒令我心头忽震,才想起原来还有这档子事儿呢。不过打很早姨妈就虚张声势扬言要回来,殊不料这一程走了满满四个月。而姨妈所说的“近几天”,乍一听真似给人以近在咫尺的激奋,可是究竟还要多久,那就不得而知。我倒有心期待与表妹一见,争奈姨妈那话中毫无准定,实在也不盼她不到头。

“想什么呢,眼见你就要和表妹重逢啦,还不高兴?你平日里不还总把她念叨在嘴边么?”老妈饶有兴致地说,又叹息道,“唉,想当初你姨妈连声招呼也不打一个,说走就走了,而且这一去就是十年,杳无音讯难知就里,也不晓得他们一家人过得怎样,头遭奔走那么远的地方,举头也不见半个亲人,就这么熬过来了,想想这十年来他们也不容易,好在今年一家人总算能团聚了。”

我说:“倒是您,时常对他们牵肠挂肚魂缠梦绕的,没一会消停,尤其是他们刚走的那几天,整日里坐立不安魂不守舍,担心这个又害怕那个,嘴边那疑问句反问句感叹句一窝蜂地涌上来,唠唠叨叨地诅咒他们不停,如今您也算熬到头儿了。”

老妈羞笑说:“你还记得那。”

我说:“多新鲜啊,虽然时隔十年,可您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想忘都难。”

老妈说:“废话,那可是我亲妹妹,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我不关心她关心谁啊。”

我说:“那您也不必再劳神伤心了,等姨妈回来你们好好叙叙呵,可别轻饶了她,怎么着也得赚回您这些年来因挂念她而损伤的脑细胞呵。”

她瞟来鄙弃的目光,然后说:“那是我们姐妹俩的事儿,你便只顾你表妹那头儿吧,何劳还要来管我们。”说完就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