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PART.4 和她聊天
6.
在此之前我早给家里通了气儿,老妈得知我要回来的消息很是兴奋,已经早早把晚饭准备得丰盛无比,只等我回来。
与爸妈见了面,所感觉到的亲切自然不言而喻。
吃过晚饭,与家人有说有笑,叙些家长里短。毕竟彼此不见已经一个月有余,再次团聚难免使我流露出温馨之情在脸上。老妈看了倒没什么,可以与我同喜同悲,老爸却总因此看我不惯,正经训斥道:“都多大了,还改不了这软塌塌性子,以后步入社会,人可不吃你这一套。”
老妈疼儿子疼得紧,生怕我受屈,便硬是要揭老爸的短,说:“该干嘛干嘛去,‘哈德门’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一度对表妹的下落梦缠魂绕,于是随心就问:“姨妈什么时候回来,可有消息么?”
妈摇摇头说:“现在还不确定,他们自己也没准儿,不过最多也超不过这三个月去,她说了年底一定回来的。”
我难免有些失落,问:“那姨妈在电话里说没说到表妹最近的状况呢?”
妈说:“这个我倒是有心问过,可你姨妈总是拿别话支吾开,看样子她是不情愿讲的,大概你表妹在那边过得也不是多尽人意了。”
我甚为疑惑说:“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只字不提吧?”
妈说:“这倒没有,你姨妈说电话里讲不方便,诸事还需等回家之后再与我们说个备细。”
我沉下头,思绪万千失落不尽。
老妈看出我的心事,便急忙把话题岔开,关切地说,“坐了一天车挺累吧,早点回房休息,今儿太阳挺好,被褥早给你晒得暖烘烘的,今晚睡个好觉。”
老妈若不说,我还觉不出怎样,精神头仍旧十足。但凡说了,那困顿就像决堤的洪水,泛滥得收也收不住。我与二人草草道了晚安便回自己房里去。
起初我那顽固的毅力,好歹还可维持住头脑的清醒。但没过多久我就阵地失陷,被这更加顽固的困顿折磨得服服帖帖。我踢了鞋子脱了衣服,乖乖躺床上正待要睡。这时候手机响起来。勉强支持着双眼打开手机来看,是若若。
“喂。”我脑海中有些不清醒,说起话来也模模糊糊。
“小裴同学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你在哪?”电话那边她轻柔的声音缓缓飘进我耳朵,我有种突如其来的舒畅之感。
“在床上呢。”我说。
“哦呵呵,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她说。
“刚才还困得厉害,听你说了几句话,居然就清醒了,没想到你的声音还有提神解乏的能力。”我揉着眼睛说。
“是么,我还真没发现这功能。”她咯咯地笑。这时候我听到她那边车来车往和人群喧哗的混乱声。
“你还没有回家么?”我问。
“店里刚打烊,去超市买了点东西,正往家赶呢。”她说。
“路上注意安全。”我体贴说。
“没事儿,挺近的,走两步就到了。”她说。
“那就好。”我说。
“啵——!”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汽车的鸣笛,将若若娇柔的喘息声全然淹没。这阵鸣笛随后拉伸成了咆哮之声,继而延长着它的沉闷和嘶哑,渐次又隐灭在喧嚣之中。我能够轻易地想象出她身边有一辆汽车疾驰而过,然后拖着长长地尾灯又从远方消失无踪。
“呀,吵死我了,开一本田你就牛了呀!”她愤愤不平说。
“听这话头儿,好像你也有个把辆车呢?”我逗趣问。
“嘿嘿,鄙人不才,做了这些年生意虽然钱没赚多少但车还是买得起的,就是没人家的好。”她说。
“什么车,不会是自行车吧?“我问。
“还没差劲到那程度。”她说。
“正经一点,是什么车,也是本田?”我问。
“仅一字之差。”她说。
“丰田?”我说。
“没错。”我听到她上楼时鞋子敲在楼梯上的吧嗒吧嗒声,“其实我平常很少开出来的。”
“抽时间咱开出来兜风去。”我笑着说。
“没问题,明天吧,明天有个地方你还要陪我去一趟——如果你有空的话。”她说。
“我回家就是为度假来着,有美女在身边,自然做什么事儿都有意思。”我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我开车去接你。”她说着,我听到了她开门的声音。
“你到家了?”我说。
“嗯。”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我能够想象出她在急忙中与我搭话时的情景:一只手抱着东西,另一只手推开门,脑袋歪着把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说话时的应接不暇,上楼梯时急促的喘气声,还有那红扑扑温润的脸颊,几乎每一个情节都被我琢磨得细致入微。
“我看你这日子过得够累的……”我说。
“哎呀,四楼,可真不是玩儿的。”她好像没听清我说的话,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挺晚了,你还是早点洗洗睡吧。”我已感觉到了她把东西放下后的如释重负。
“不是这句,老实交代。”她倔性说。
“你都累成这样了,老公就没过来接一下?”我说。
“呵呵,我没老公。”她好似已经坐了下来。
“男朋友总该有吧?”我问。
“也没男朋友。”她说。
“这回轮到你不老实交代了。”我说。
“以前有过,现在没有了,是真话。”她说。
“哦,还是单身。”我说。
“单身的日子刚开始。”她说。
“什么时候?”我说。
“前天刚分了手。”她说这句话时显得格外轻松随意。
“真遗憾。”我心里莫名一阵失落,说。
“没什么遗憾的。”此时她随意的语气有些强装出来的生硬,我能感觉出她心情的一落千丈。
“他不懂珍惜,那是他的损失。”我安慰说。
“……你能过来陪我会儿么?”她突然说,声音微小而温柔。
“什么?”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镇住了。
“……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吧。”她迟疑了一会,又说。
“哦,你也早点洗洗睡吧,我们明天见。”我假装糊涂,说。
“……嗯,晚安。”她说。
“嘟——”她挂掉了电话。
我把手机扔在枕头一边,身体虽然疲惫,可脑海中格外清醒。漆黑之夜,若若的面容好似幻景,在我紧闭的双眼前隐隐呈现。她的笑容浸在夜色之中,也给这昏黑的寂静添加了几分甜美。她的声音在我耳边荡漾,依稀残留了方才打电话时的影像。我此时所处的幻觉,全然将六个小时前那位漂亮姑娘的一举一动展露无遗。只是我在此之前却全然不知她背后的许多事情,例如正在承受的感情挫伤。
若若的感情失意,令我不禁联想到自己难解的情结。我打开灯,从写字桌抽屉中翻出了那张相片。历经岁月洗磨,相片已经有些泛黄残旧。十年里我不计其数的观看,已经使四个边角被磨平甚至擦破。纸面上尚存有几处明显的折痕,而我和表妹年少时手牵手的站立,就被漫延在这一片参差不齐的折痕中。
照相馆那胖子的摄影技术欠妥,把我们拍得有些模糊,边缘尚有重影,若不使出生物学家在显微镜里观察细胞结构的劲头,轻易也认我们不出。而我想表妹今年已有二十岁,倘若有一日她果真站在我眼前,有句俗话说女大十几变来着。我想也不见得还能认得出她来。我深深叹一口气,把相片复又放回了抽屉,关了灯寂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