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这里的黎明XII
上午九点左右的微风大部分时候都是最令人舒适的同伴，它不像清晨时刻那般微冷刺骨，能让刚从温暖的家中走出的人打个哆嗦；也不像半夜的风那样凛冽，仿佛用刀逼人夹紧衣服快速往家走去，为此不惜带走人身体上的每一分热量；它只会为每个早上晨跑或者赶路的人带来一丝清凉的抚慰。
但，这种情况一般并不发生在此刻这个九点多还有点凉爽的季节。
轻柔的微风刮过，划过古色古香的巷子，毫不留恋地轻抚过那斑驳的墙砖，感受过了历史的色彩，却又毫无留恋地继续向前，掠过了少女的头顶。
在轻风终于无以为继，徐徐消散的时候，空气中似乎划过一声轻轻的叹息，仿佛是在感叹如果这个少女能和旁边那个矮墙一样高，自己可能就能亲吻这个少女的脸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轻轻地触摸她的头顶的灰发。
然而疾驰中的少女在感受到头顶的微风，打了个哆嗦之后，却并没有往天气的方向联想，而是嘴里开始念念有词起来：
“帝弓司命保佑，补天司命保佑，游云天君保佑，妙见天君保佑，常乐天君保佑，遍识天君保佑，寿瘟祸祖保……暴……暴毙就暴毙也别带上我，我又不信您老人家……”
“不要迟到，不要迟到……如果迟到扣钱都可以，不要抢我的帝垣琼玉……”
少女急匆匆地跑了半晌，最后终于在九点半差半秒的时分，带着满头大汗到达了一个小铺子前。
小铺子坐落在一条老街的最深处，门上的铜环已经有些褪色，却依旧闪烁着岁月的痕迹，墙上几块青褐色的瓦片随着少女的脚步开始颤动起来，不知何时会在这重复的简谐运动中冲破束缚，重回大帝的怀抱。
这铺子的门脸虽旧，但铺子的窗户更旧，不过还好，铺子的招牌看不出旧来——因为它已经没了。
少女终于有空擦了擦自己的满头大汗，她其实早就想擦了，一路上狂奔过来每次转弯都会甩出一头水，看着跟浇花似的。
路边一个躺在拐角正在躺椅上睡回笼觉的老大爷被不幸命中，睁眼没看见少女的背影，还以为楼上又往下泼水了，唾了一口：“这年轻人，不就是偷你个胸罩嘛，现在的小伙子真是越来越抠了……”
看着前方紧闭的门，少女的心不禁提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难不成他已经出去了？不应该啊，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刚喝过早茶回来，正在悠哉悠哉地看报纸或者是在里屋玩玉令吗？难不成是今天早上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自己出门去寻找了？那我要是没跟上的话，等那个小心眼的人回来，我岂不是要被直接告到太卜司那里，到时候符玄大人说不定会直接把我……”
少女眼中仿佛闪过了自己被摆成十八般姿势，然后被白丝吊了起来，离桌半米远，然后看着眼前的屋主带着恶狠狠的笑容走过来……一个人疯狂地自己扮演四个角色打帝垣琼玉而她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的样子。
就在她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看到屋子的主人回来，心里越想越怕，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买点那人最喜欢的小吃在门口跪着等他回来赔罪的时候，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内的主人揉着眼，睡眼惺忪地出来，看着户外的少女十分惊讶：“哟，青雀？”
屋主被风一吹似乎精神了不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么早就到了？”
从自己幻想的情景中还没回过神的青雀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让自己后怕了半个小时的屋主，脑袋上不禁青筋浮现，握紧了拳头。
屋内的人把门开了之后，迫不及待地转身继续往里走了：“正好你来了，最近我有一些新发现。”
听到这句话，青雀顾不得置气了，连忙开口问：“新发现，具体是关于什么的？”
等她抬头看去，屋内的另一个人已经失去了踪影，只是遥遥地从里屋传来了一声摇椅的嘎吱作响，以及一个逐渐低沉下去的声音：“就在桌上……你翻一翻就能看到……”
青雀听到这句话连忙冲到书案前，可是案上没有任何的文件，只有一个脏脏的杯子，里面还充满了过夜的露比冲剂垢。
青雀倒是知道这东西，这东西现在在仙舟非常火，很多人喜欢困的时候冲一包用来提神。不过……
青雀皱着眉头，犹豫地往杯子前凑了凑自己的额头，嗅了嗅杯里的味道后，愣是被熏了一个跟头。
这看上去也就一升的杯子里，闻这味道之前起码一次性加了十五包露比冲剂，是正常剂量的三十倍，这都不能叫饮料或者水了，可能叫露比粥更合适。
如果这家伙喝了这么大剂量的这玩意，理论上他可以直接熬三个白天不用去见周公，然后就可以去见他的太奶了。所以他为什么还是能够做到这么困的？
青雀暂时放下自己的困惑，又四处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任何的文件后，拎着手里的杯子，刚想去屋里问个清楚，但出于少女对于洁净的喜好，加上些许迟到的歉意，让她终于是忍不住走到一旁的自动清洗机器前，将杯子放到了机器的水槽里去。
随着几声清脆的古筝声响起，一只机巧鸟飞了起来，随后，水槽里开始填充起热水。这些水蒸气扶摇而上，将在上方盘旋的机巧鸟衬托得仿佛仙鹤一般。
然后这只“仙鹤”在再一次盘旋经过杯子上空的时候，径直的从尾部拉出了一坨白色的清洗剂进去。
青雀的嘴角抽了抽，尽管她知道这屋子的主人确实有些恶趣味，但是这场景也太……
不过这个时候显然不是纠结这个场景有多煞风景的时候。
等杯子清洗干净后，青雀小心翼翼地从旁边大便形状的纸巾盒里抽出了三张纸巾，包裹住自己的手指，想了想后，又再度抽了十多张，将自己的整只手完全覆盖住后，才用手指夹起了杯子的末端，然后小心翼翼地拎着这个杯子走到里屋。
进入里屋之后，青雀看着在躺椅上安详沉睡的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想到男子的“新发现”，再联想到杯子内壁方才那惊人的大量露比冲剂垢，说不定男子昨夜通宵达旦地在翻看文件，寻找案子的线索，而自己早上却迟来了半个小时，此刻却还要责怪对方。
想到这里，青雀的面色柔和了许多，轻轻地握住了手里的杯子。而后悄悄地伸出左手，拍了拍面前躺在躺椅上，睡的正熟的男子的头。
男子似乎有了点清醒的迹象，发出了几声梦呓后，伸出手胡乱地在头上拍了拍。
青雀耐心地等待。
男子继续沉睡着。
青雀耐心地等待。
男子继续沉睡着。
青雀耐心地等待。
男子继续沉……哦这次他打了个鼾，顺手扣了扣屁股。
青雀终于忍无可忍，一个暴栗下去把男子敲醒，然后开口道：“赶紧醒醒，你说的‘新发现’到底是什么？”
“嗯？”男子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看着眼睛里从三个身影逐渐合成一个的青雀，终于清醒了过来：“哟，青雀？”
青雀额头上勃起了一根青筋，努力地忍住了自己再一个暴栗下去的冲动，微笑着开口道：“这个你刚才开门时候已经说过了。”
“哦哦，”男子点了点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么早就到了？”
青雀额头上勃起了第二根青筋和第一根做个伴：“这个也说过了！而且现在不早了，都十点半了！”
“哦对，”男子终于反应了过来，眼前一亮，“我有个新发现，你知道吗？”
终于说到正事了，青雀无奈地叹出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男人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呈现一种不靠谱的样子，但是小部分时候却有着让人害怕的敏锐，连符玄都称赞的那种敏锐。
对方能称作“新发现”的事物想必是一个极其重大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是关于什么的……
这时，男子已经左右看了看，把头凑了过来，青雀被这气氛所摄，不禁屏息凝气，准备开始记住男子所说的每一句话。
男子清了清喉咙，用最小的声音开口道：“我跟你说，我发现放入大剂量的岐黄解毒丸，再喝苏打豆汁后，它会有一种蜂蜜味，你知道吗？”
青雀愣住了。
“而且如果再放入点杂菜汤……哦不对仙舟没有杂菜，我记错了……再放入点……哎，不是，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疼！”
伴随着男子的哀嚎，青雀暴怒的声音在屋外都能听到：“你是猪吗？一个月前开始，每天下午要午睡四个小时就算了，现在每天即使晚上八点就睡，早上也要睡到这个时辰，本小姐辛辛苦苦赶到这里，还要等你半个小时，就是为你听你说这个的吗？”
“我在入职太卜司之后都没有给一个前辈洗过杯子，好不容易给你洗了次杯子，结果你就给我说这个？”
……
可可利亚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澈，就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度过了刚开始懵懂的那几秒之后的样子。
看着余烬试图将自己脑袋绞成饺子馅的样子，可可利亚却无动于衷，反而微笑道：“像我现在这样，居然还有语言能力，很奇怪吧？”
“确实很奇怪。”余烬点了点头，“人的大脑里很多部分一旦被破坏，就基本丧失了语言能力，不管是额叶的额下回后部，颞区的颞上回后部，还是角回，都会造成这种情况，更不用说脑干了，可现在你的脑袋里已经基本可以cosplay我之前喝过的八宝粥了，现在却还能自由自在的说话就很奇怪，就像是……”
“就像是我们熟知的有些物理规则和生物规则，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样。”可可利亚轻声道。
“怀疑起这个世界的存在了吗？”听到这句话，余烬的眸子闪了一下。
“怎么可能不怀疑呢？”可可利亚的口气听起来就像两个人是两个久未见面的老友在亲切地交谈一样，光听她的话完全没办法联想到两人此刻的处境和姿势，“毕竟这些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正常的世界啊……可不会是反复过其中几天的。”
提到“正常的世界”这几个字的时候，可可利亚的眼睛里带着几丝茫然，视野失去了焦点，就仿佛是在海上的大雾之中寻觅着不知道在哪儿的灯塔的一叶轻舟。
“看样子你也还记得每次轮回会发生的事？”
“每次？我不确定我到底经历了多少次轮回，但这几次的我确实还记得。”
可可利亚开口轻声说道：“在我记事的第一次轮回起，我的眼前浮现起的就是那个博士，他无视了我的挣扎和询问，给锁在锁链中的我注入了什么药剂，而后我的身体越来越膨胀，在三天之后，终于‘砰’的一声爆成了碎片……”
“奇怪的是，即使三天没有吃饭，我也没有什么饥饿感。而第二次轮回，在他给我注入东西的时候，我尝试着挣扎着甩脱那个锁链……他只是冷漠的看着我，随手掏出了一个针筒，插入了我的脖子，而后我浑身无力，又重复了一次膨胀，爆炸的过程……”
“而后是第三次，第四次……我没有一次能够挣脱束缚，摆脱膨胀然后爆炸的命运的。”
“就在我以为我要无限地重复这个噩梦的时候，这次，你出现了。”
“至于我为什么能够意识到轮回……我推测是那种药物的原因？我被施加了太多的药物了，以至于我现在身体产生了异变。”
……
【轮回次数：第十次】
【当前世界度过自然日数：一天】
【当前世界交易自然日数：六百九十九天】
【距离灾难到来剩余天数：零天】
【权限累计天数：一千四百六十四天】
【距剩余权限解锁所需天数：六万八千五百三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