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生波澜

“青姐，你先歇歇。马上吃饭，饿了吧。今天我做了拿手的土豆炖牛肉！”说完她把餐桌上的书本胡噜到手里，递给晴天，“去小屋书桌上写，那儿灯亮，让你妈给你弄弄数学，我眼花，看不清。”

说着，她推着晴天进了小屋。

虽然是白天，小卧室的采光不好，有些昏暗。

张育新打开灯，把书本摊开，把晴天推到椅子上坐下。

“写数学吧，你妈回来了，给你好好复习钟表这块儿……”

晴天嘴里嘟囔着，“早就学过了……”

张育新走出小卧室，又把窦金推进来，“快快，给晴天看看，她钟表总是认不对，刚才还问我呢……”

窦金没说什么，拉了把小圆凳坐在晴天旁边，只是盯着她作业本上的字发呆。

也许大家都没曾设想过喜气洋洋的场面，但现实比预想的还要令人难堪。

“我想去……厕所。”常秋云声音不高，态度谦卑而怯懦。

她站的笔直，头微微低垂，眼神总是向下。

“厕所，哦，那儿，那个就是。”

“我……可以用吗？”常秋云再次欠身，像是鞠躬道谢。

“青姐，去吧，这是自己家，不用总这么拘着……”张育新把她搀起来，卫生间几乎斜对着餐桌，五六步的距离。

常秋云慢慢往卫生间移动。

张育新看着常秋云的背影，摇了摇头。

从厨房传来一股焦糊的味道，把凝视着卫生间方向的张育新唤醒。“哎呦，我的牛肉……”她急匆匆丢下独自去厕所的常秋云，钻进厨房。

常秋云把门轻轻关上。

卫生间不大，挤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很混乱，但细瞅，每样东西又都摆放整齐。

在盥洗台上摆放了许多像是宾馆酒店的一次性的洗发水、沐浴液。

连肥皂盒里的香皂都是小方块的，也像是从宾馆里顺出来的。

她站在镜子前，镜子上方的两盏灯，只剩下右边的还亮着。

盥洗台上的镜子由于年代久远，里面的水银层被湿气长年累月蚕食，有一道锈迹从下面4分之三处，把镜子截成上下两段，正好卡在常秋云脖子的地方。

她并不真的想上厕所。

今天早上她滴水未进。

她只想有个地方呆着，没有人看着她。

她看着自己灰白的头发，它们像枯草一样顶在头上。

二十年了，二十年的时光赠予她的全是负面的东西，衰竭的体力，还有心力。

她看见镜子边上有幅小画，幼稚的笔法一看就是小孩画的，也许是孙女晴天的，几只狮子在追逐几只鹿，应该是鹿，她从那种动物畸大的犄角分析，那些奔跑的动物应该是鹿。

它们的身影在绿色的长长的草间穿梭。

就是这一点点孙女的信息，流进了常秋云的内心。

她的内心起了一点点波纹，荡漾着什么，但又说不清，只觉得那些绿色的草种子飘到了心里，在那里扎下了根。

中午饭吃的沉默而潦草。

只有张育新在餐桌上夹菜，很忙活。

可她的忙活显然没起到任何作用，其余三人都只是自顾自地吃着，连眼神都没任何交流。

也许是天气的缘故，或者是出狱所接受的信息超过了常秋云的负载能力，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疲倦，从内心深处袭来。

她不知道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日子，天天想着盼着，真回来了，好像又不知道该如何了，心里只剩下忐忑。

晴天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钻进小屋，窦金吃的也很少，她的眼睛都没往常秋云身上瞟，像是根本没人坐在那儿，反而是张育新刻意说些话，但是似乎没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也只是潦草的应付差事似的说几句。

这顿饭常秋云吃的难受，她的胃早年间落下了毛病，吃的少，一吃就饱，过一会儿又饿。

没吃几口，她的胃就开始转筋，一阵一阵像波浪一样拍上来又沉下去地痛。

最后她终于吃不动了，硬撑着把碗里最后几粒米放进嘴里，把碗又认真检查了一遍，才轻轻放下碗筷。

“我吃饱了。”说完呆坐在那儿，等待着别人发号施令。

张育新看看小屋，又看看大卧室，对常秋云说：“姐，要不……你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看会儿电视，你们监狱是不是不让看电视啊，这两天正好演个电视剧，叫……”

她一边皱眉想着电视剧的名字，一边连拽带扶的把常秋云让到沙发。

打开电视，屏幕上正好两个女人在吵架，像是一对婆媳，儿媳妇气势汹汹，婆婆气势上不够，只是不停地揪着一处不放，“跟你微信视频聊天的男人是谁？别以为我儿子不在家，你就……”

微信、视频聊天，常秋云都没听说过。

里面说的一些名词她也不懂。

她倒在沙发上，很久没坐过这么柔软的地方了，她把自己陷进去，沉进去。

梦里她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但是她想不起来那是哪儿，也许是家，是间不大不小的屋子，有血，她很奇怪，怎么会有血，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拿着一把裁纸刀，血正从刀尖上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