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轮回
八月暑热难耐，携妻躲去四百公里外的“天上黄水”避暑。那里是海拔一千三百米以上的山区，风景优美，凉爽宜人，还有当地的各种美食。只是安逸之余，时常惦记小“菜园子”里种的瓜果蔬菜。
避暑回来，急忙查看，却见一株黄瓜藤上的黄瓜因未及时采摘，已熟透掉落土中，下面部分已经腐烂，心里不无惋惜。几天后，那瓜就全部融化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黄瓜藤上冒出的瓜蒂。又过了一周，清晨在给瓜藤浇水时，惊讶地发现，就在那个黄瓜掉落的地方，齐刷刷地发出一片新芽，就像绿豆芽似的，这是那只黄瓜的籽发出的新芽吗？它用自己腐烂的身体作为养料，使它的籽获得新的生命？
于是，我心里挂念那片“绿豆芽”了。“绿豆芽”一天天在成长，细细的几乎透明的杆，慢慢的，不，应该是很快的，它们就长出了叶子，书上说那叫真叶。现在，它们的身份确定了，它们就是那只黄瓜的后代。过去只是从书里看到，现在亲见了植物神奇的生命轮回。我把这个喜讯告诉家人。我兴奋极了，时常蹲在它们跟前，饶有兴趣地端详，心里在想怎么办？如果不及时移栽，它们中的大部分会因为太拥挤，缺少阳光和养料而枯萎死去。家人们说季节已过，它们长不活的，更不可能结瓜。可我看着这些稚嫩又充满生机的小生命，实在不忍心它们在生命才开始就夭折，它们既然生了，就让它们走完生命的过程。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小心翼翼地像抱婴儿一样，把那些健壮的黄瓜苗移栽到小园子的各个角落。尽管季节已过，但只要还有阳光和水以及养料，瓜苗们仍然按照基因给它们设定的程序发育生长。过了两天，瓜苗要开始爬藤了，它会先长出须丝。须丝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伸向最近的物体，如果物体离得远，它就会不断地伸长，直到能够着物体。物体最好是竹竿等圆形的，绿色的须丝会缠住竹竿并绕几圈，是为了缠紧；物体如果是异形的，须丝则要了解很久，适应新的情况，然后再慢慢地缠住物体。须丝缠住附近的物体是为了固定藤蔓，使瓜藤能牢靠地向上、向周围攀爬，也保证结瓜时，不使瓜藤坠落。须丝固定好了，瓜藤就向上长一截，再长出须丝固定好后，瓜藤再向上长，不久就长成了长满硕大瓜叶的长长的瓜藤。
正是立秋的时候，黄瓜藤们开花了，那是一朵朵金黄色的花朵，从上到下，每一节都开了花，这是雄花。开花就会结果，果不然，很快每一节节头处都冒出了毛茸茸的小黄瓜，头上都顶着一朵小黄花，这是雌花。雄花巧妙地利用风和蜜蜂给雌花授粉，黄瓜就渐渐长大了。
观察植物的生长真是有趣极了，每天清晨和它们见面、打招呼，细细察看，都能发现它们新的生长，你能感受它们生命内在的力量。小小的嫩芽，仅仅几十天时间，它们就靠阳光的照耀，靠吸收水分和人们施予的一点养料，竟然长出长长的粗壮的藤、无数张宽大的叶子，开出无数朵金黄色的花儿，它们变得那么雄壮、广大，足以令人震撼。中秋的时候，爬满小园子的黄瓜藤上悬挂着几条一尺长的翠绿的黄瓜，诱人得很。那是黄瓜籽的骄傲，它完成了生命的轮回。
在这生命轮回的过程中，黄瓜是智慧的，尽管每一节都有瓜蒂，但为了保证有更多的瓜蒂能长成成熟的瓜，以便延续下一个轮回过程，会有不少瓜蒂主动萎缩、死去、掉落。
由此想到遥远的北美，有一种鲑鱼，幼小时生长在淡水河里，长大后就游向大海。到了繁殖的年龄，在秋天时候，它们又会克服艰难险阻，带着满身伤痕，精疲力竭地逆流而上回到出生地，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延续生命。在鲑鱼群必经的浅水河段，却有许多棕熊和狼早已等候在这里，这些食肉动物每年都靠洄游产卵的鲑鱼这顿饕餮大餐增膘，以便度过寒冷无食物的冬季，还有那些嗅着血腥味道赶来的猛禽。这是并不处于食物链底端的鲑鱼的厄运，每到这时，河道里无数鲑鱼在这里终极生命，河水都被染红了，那些死去的鲑鱼抱恨没能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然而，面对凶猛的庞然大物，面对一张张扑向它们的血盆大口，鲑鱼群毫不退缩，它们前仆后继向前冲，视死如归，向死求生。那屠杀和逃生的场面十分悲壮。当死里逃生的鲑鱼群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到达交配地，产下新的生命后，便慢慢沉入河底，静静地死去化作其他生物的养料。这是一种多么让人感叹的生命的轮回、物种的延续的过程和方式。
还有一种叫灰鸭的鸟，它们生活在海上，但为了保证物种的延续，防止天敌的侵害，它们把鸟巢筑在岸边高高的树洞里。当雏鸟长到一定大时，亲鸟就不喂食了，它们必须到海里去跟着亲鸟一起捕食才能生存下去。但这时，雏鸟们还不能飞，它们要从高高的树洞里跳下去，然后蹒跚跑过乱石堆和草丛，才能到达大海，到达父母的身边。对于雏鸟们来说，这不仅是勇气的考验，更是生命的考验。胆大的雏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跌跌撞撞地向大海跑去；胆小的雏鸟在树洞口久久地徘徊，最后害怕地跳了下去，可有的不幸摔死了，有的摔伤了，让天敌们夺去生命。听到小鸟那微弱、凄惨的呼唤声，亲鸟们只能忍痛看着自己辛苦孕育、抚养的小生命被可恶的天敌吞噬掉，向天发出一声声哀鸣。这是多么惊心动魄的生命轮回过程。
可是，在所有生命体中，人类生命的延续过程更加艰辛艰难。新生命在赢得万分之一的竞争后，要在母亲的体内经过漫长孕育。但就算他（她）到达了孕育的宫殿，也还会遇到各种危险，甚至流产。而母亲为了这新生命的诞生，更是经受各种痛苦的折磨，可她们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孕育中的新生命。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是母亲孕育新生命最痛苦的时刻，又是她最盼望的时刻。随着响亮的哭叫声，新生命离开母体，来到人世间。那哭声应该是对母亲孕育他的感谢，是对母亲十月怀胎痛苦的感恩，也是对即将开始的人生旅程的惶恐。
地球上所有的生命体都会循着如此规律，繁衍、轮回，旧的衰老，新的诞生，老的终将走向死亡，年轻的蓬勃成长。轮回往复，生生不息。每个生命体都是在求生和生育、抚养新生命中度过生命的过程。
生命的轮回万般艰辛，
生命的轮回百折不挠，
生命的轮回是基因的延续，
生命的轮回是时间的永恒。
2020.10.4于悦心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