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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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即使到了大正十五年以后,恐怕也难以期待这种事会完全消失。福岛县的箭内名左卫门氏是地方的先觉和新知识分子,但前年我造访他所在的村落时,他告诉了我这样的事。在附近,每三十年或四十年,一定会出现一个异人。其威力绝顶之时,咒术和预言都能灵验。任何熟知其原本身份的人,都不得不皈依敬仰。但是,经过一年,其灵验就会衰退,当中很多人在大家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便已不知所踪。这些异人最初被大家认可,几乎都有一定的形式。据说,他们在若干微弱的前兆之后,会突然显现出被附身的模样,跳上屋顶,并且像骑马一样跨坐在屋脊的一端,抱着大梁推动,无论多么大的夯土库房都会哗啦哗啦摇动起来。聚集起来看到这种情形的众人,已经无法再怀疑其力量,因而虽然明知道这是在物理学法则上不可能的事,但由于多数人承认了这些事实,便谁也无法再有异议。

去年初夏,我正打算从陆中的黑泽尻去往羽后的横手方向。在和贺川的左右两岸,这一带特有的东向单侧屋顶的草葺农家,不时从茂密的草木中露出孤寂的身姿。同行的阿部君打开火车车窗,指着其中一座说,那家在两三个月前出现了一个相当灵验的占卜者,至今仍然每天有人从远方来请其占卜。这个人看起来像是年轻妇人。当地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有时甚至会同时涌现三五人,她们不得不互相竞争。她们本来是在普通的田地里劳动的女性,与在东北常听说的moriko、itako之类必须经过修行或者口承的职业巫女不同。因此,如果最初没有某些奇瑞之事先让周围的人感到震惊,世间是不会知道此神姥的出现的。但是,平时总是对她说一些态度生硬的话,在人前连视线都不会与她对上的兄长和丈夫,实际上暗中对家中女性的言行给予深切注意,因此也很容易发现其异常情况。这些通常完全不表现出灵验之力的女性,在四五天前便会食量减少,目光变得锐利,动不动就躲进卧室不出来的时间变长,然后便开始时不时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据说平时稍微有些阴郁、喜欢钻牛角尖的女性,偶然会有些人的家人很早就担心她们,这种担心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这种状态的出现。即便不是如此,在生产前后或是其他身体状况发生变化之时,这种现象也可能出现。由于新的医学理论对此毫不关心,他们赋予了这些情况完全不同的神秘意义。因此,外间对这类流言绝不会冷淡处之,但她们的第一批坚定的信徒,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必然是家族中的男性。

与其说家中男性相信女性神灵附身,不如说不相信神灵附身的家里是绝不会发生神灵附身之事的。像大和、丹波的近世巫女教那样,追随者立志要使其广布天下,但其发端都是小规模家用而已。过去,在一个个家庭中需要向神灵求告的问题远较现今为多,毋宁说甚至有祈求家中女性发狂的必要。但是,附身的神灵有八百万,正邪优劣之差极为显著,并不会都如被附身之人所期待的那样,因此在这里就会创造出仪式、禁忌之类烦琐的条件,以求尽量选择有助于人间生活的尊贵访问者。

我们这个民族的固有宗教,就是在这一点上分成两股,最后实现了不同方向的发展。家与家、部曲[12]和部曲之间的竞争中,能够由优秀的巫女之力迎接最为尊贵的神灵的家,便能如愿获得一族的繁荣和附近居民的信服。男性的事业借此成功的同时,信仰也逐渐被统一,祭祀成为这个中心家族的事业。而得到差劣神灵的家庭,则很早就因此各自停止请神之事。但是,这只不过是停止积极地指名道姓地迎接神灵之风而已,女性会被附身的性情却无法断绝,反过来较以前更甚。饥饿之灵、愤怒之神等远较以前等级更低的神,常常作为不速之客造访寻常家庭,此等情形令人无计可施。从公认的神道来看,不用说,这些都是邪神,但对家庭来说则是熟悉的旧识。他们不仅对其尊敬奉祀,而且甚至打算利用。例如,狐狸精、蛇精之类低下的神,只要其灵力在人类之上,对其祭祀礼敬便能得到冥助,而惹怒它们则其惩罚比正神更为猛烈。家中祖先之灵,又或是与居住地因缘深厚的天然诸种精灵之类,即使有能够躲避或赶走它们的方法,人们也不忍无情地加以驱逐。更何况在人和它们之间进行斡旋和沟通的任务,主要在细心温柔而又对父兄能够有很大影响力的女性之手。这正是日本人家中的宗教虽然原本的形式早就逐渐崩解,但其碎片仍然能够得以保存的原因,同时也是各种新的迷信相继兴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