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上忘情
半个时辰后,原本热闹无比的张家院子已经人去院空,本来差点把苏家村那条进出主道堵死的道路也空旷起来。
张家院子里,气氛变得无比冷清,安静。好似有一股令人绝望的情绪从院里的一个中年人身上升起。
一旁有个老人拍了拍张苴麻的肩膀,张苴麻僵硬着身子转过头来,双眼一红,顿时哇的一声就像小孩子那般哭了出来,“村长,我错了”!
张苴麻说错什么,老人知道,教子无方罢了!
老人在张苴麻的背上拍了拍,张苴麻在老人的面前哭的痛心疾首,摇摇欲坠。
什么是仙?高高在上,如果一步登天便想着俯瞰人间,不再和光同尘人间烟火,也不再和人世有过交流。
而修仙者在这人世扶摇直上,六亲不认。
那这仙,还有求得的必要吗!
张苴麻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汉,他曾有过两个儿子。大儿子走得早,二儿子被他娘的外家接走放在城市里培养。
却不想培养到头,连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都要关系断绝,这仙,真的有求的必要吗!
张苴麻像个孩子似的哭的天昏地暗,周围一些安静沉默的帮妇默默的整理好自己手上的东西,归置在了一边。
今天的酒席因为出了这种变故,张苴麻难受,他们作为乡里乡亲的也难受。却实在不知该劝慰什么了。
等到收拾好,苏家村长也走了,留给时间让能让张苴麻独自一人安静安静。
苏元旺家,苏一元躺在他爹曾躺过的木板上安静的想着,修仙,好像也没有那么好。
如果修仙便要灭绝人性,太上忘情,何至于修的连自己都不认得。
苏一元本来对张茂压抑不住的羡慕此刻已经一扫而空。
下午,正欲出门采药的苏一元房门被敲响。
见到来人是双眼红肿的张叔,张叔仿佛一瞬间老了二三十岁,背弯了,直不起来了。
又看到张叔手里还抱着一张名册和一沓沓的红包,便明白了来意,没有多说什么,接过红包,正欲转身回屋。
“元子,对不起”!
张叔的声音带着颤抖,从门口传来。
苏一元回头,神色不明的想了想道,“张叔,你是你,张茂是张茂,他比我大一岁已经是成人了,成年人要为成年人的事情负责。
张叔,你认苏家村,苏家村的人也便会认你。张茂不认苏家村,我苏家村虽穷,却也不会狗皮膏药似的巴拉上去”!
“张叔,你活着,不仅仅只是为了张茂活着,也是为你自己活着”!
苏一元见张叔今天好似受了太大打击,便斟酌的安抚了一句。这是实话,也是公道话,不仅苏一元是这样看的,苏家村的家家户户都听说了张苴麻家的事,也对张苴麻上门道歉表示理解。
收好红包,苏一元再次背上背篓出门,上山。
他爹死的早,他不会种田,便把家里的地包给里村里人帮种,种熟了后也不收现金,只收每亩一百斤的谷子。
要的谷子还是没去皮吹干的,这也便是苏一元下午上山的原因。
苏一元不会种田,却会采药。苏一元他爹有一本自他爷爷那里传下来的医书,里面有字有画,采的药草虽不多,但是晒干后加上去药店售卖,也能换得一些钱。
苏一元今年已经17,再过一年明年便是18。苏一元今早数了数家里他爹留下的抚恤金已经不多。
加上张叔退回来的一万块礼金,也就三万出头的积蓄。在这村子里是能用很久,但是他想出去,他想在自己成年后出去,去那些那城市里瞧瞧,去那些大城市里看看。
他羡慕那些上学的,他喜欢读书。
两年前中考,他如果有钱,也也能上一个普通的高中,但是苏一元撑起苏元旺的门楣后,他便果断的放弃了继续读书的念想。
上学要钱,撑起苏元旺家门楣的他没那么多钱。
他曾经很羡慕那些上学的。所以他打算一年后自己去外面城市看看,据说那些城市里有补习班,报了还可以高考。
高考,高考是什么。
高考是什么苏一元并不明白,他只是村子里的一个普通山里娃。
他只知道,高考过后可以上到大学。大学里有什么,他也不知道。
但是不管是培训的钱还是高考的钱,都要很多很多。
苏一元想着最近天气不错,再多采一些药用来换钱。
苏一元上山走的是一条陡峭的山路。
山路有点陡峭,却不妨碍苏一元已经走熟。
和村里人不一样,苏一元知道深山里哪些地方有哪些适合生长的草药。
为了多采点,今天苏一元照旧打算在山上对付一夜,他在自己的背篓里放了两个馒头和一个水壶。
这是他的晚餐。
于是,山间小道上,一个背着背篓的小青年穿着朴素的攀登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
下午三点过后。
苏家村,天上飞来一艘云舟,通体碧绿,华光绽放。
行动间仿若有仙乐鸣奏,更仿若有泉泉道音流转。
云舟里,有一个穿着打扮都非常得体的年轻人俯瞰着下方。
“这便是那泥腿子张茂的家”?
从天上望下,村落里,炊烟袅袅。人往上望,却看不见云舟,云舟被白云遮掩,他们向下看去,虽是苏家村大如蝼蚁,却仿佛能见得山下这个村庄里每一个进出的人影动静。
“师兄,这便是那张泥腿子的老家苏家村”!
边上,边上一个宛若跟随模样的年轻人笑着回话。
“据说那张泥腿子今天在苏家村上演了一幕六亲不认的大戏,可真是精彩。但是他以为光是如此便能不祸累全家,便是痴心妄想了。
本公子想要他手上的入学名额他却不交出来,这便是原罪。一个泥腿子却想一步登天,又岂不知这是取死之道”!
说完,仿佛没了兴趣再看的年轻人回到座位,开始闭目养神。
边上回话的年轻人会意,一躬身,便朝着云舟之下飞去。
而云舟里早就见怪不怪这一幕的莺莺燕燕纷纷朝着倨傲年轻人涌去。
倨傲年轻人闭目,嘴脸弯起一道沟
————
黑夜,很快过去。
采了一下午草药的苏一元又趁着天亮找了一上午。看了看时间等到烈日当空的时候便准备下山。
药草和普通蔬菜不同,需要及时整理,分类,处理。
否则拖延不及时,便有可能损伤药性。
苏一元以往一般都是早上采了药下午整理,或是下午采了药当晚整理。
苏一元这次运气不错,不仅找到了几从野生石斛,还找到了三株有着二三十年份的灵芝。
加上其他药材,按照以往的价格预估,大概能卖个两千多块。
苏一元知道这个价格有点低,但附近都是农村,有钱人不多,能开的起价收购的药店也不多。
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心思。
刚下山,出了小道弯路,走过一处溪水边,正要打水洗脸,苏一元的手却一僵,瞳孔迅速放大。
在他眼里,一个妇人正静静的躺在水里,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妇人是谁,苏一元认识。
整个苏家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论起来,他还得称这个妇人一声婶娘。
此刻,拐了不知多少辈分的婶娘怎么会静静地躺在水里,一动不动。
苏一元慌了,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七岁,山间长大的小子。
头一次见有人落在水里,有些急,连忙放下背篓跳下水将水里的妇人捞起,却是迟了。
冰冷僵硬的尸体倒在苏一元的怀里,苏一元仿若不敢相信的摸了摸抱着婶娘后心的手,因为苏一元的动作,本已被泡白的妇人脖颈处再次轻微的渗出一丝血来。
苏一元一时方寸大乱,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苏家村拼命跑去,对了,他可以找村长,可以找堂叔堂伯。
苏一元根本就忘了,为什么婶娘会死在水里,而且看样子是被人割喉所杀。
苏一元先是来到苏家村长门前,用力敲了敲门。急吼半天看到没人来开门,又去敲了另一家的门。
都是乡里乡亲,平日里村里谁有了什么事,只要招呼一声,都能出来互相帮忙。
今日却是奇了,挨家挨户敲门过去,居然没有一家人是开门的。
终于,苏一元来到了张叔家,张叔家只有张叔一人,家门开着,没有锁。
苏一元急了也没有顾忌,便蹿进了张叔的房间找人。
这一找,吓得苏一元差点魂飞天外。
只见张苴麻此刻正冰冷的躺在床上,床上鲜血淋漓。他的床帐上更是用血写着“杀亲证道,太上忘情”八个大字!
所有一切,苏一元全都仿若明白,嘴里咯咯咯的咬得牙齿几乎都要碎掉。
修仙,修的哪门子仙,修了仙便要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不说,抛弃自小长大的地方不说,就连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无辜村民,也要杀了断绝关系。
苏一元的眼神冰冷血红,愤怒和不理解强行逼迫苏一元冷静下来。
杀亲证道,杀亲证道!
好一个杀亲证道!苏一元嘴里死死咬着这四个字。这四个字仿若有了万千魔力,在他的心里种下蕴含无边仇恨的种子。
呆了一会儿,苏一元安安静静的转身,离开了张家。
苏一元先是回到了自己的家,找到他爹生前用过的锄头,而后在后山山脚下开始寻了块向阳的平地开始挖坑。
一下,一下。
苏一元一锄头一锄头的在地上挖了一天一夜。
累了,休息一下。饿了,随便回家整点吃的。渴了,就着山脚的溪水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