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5章
岁涵意识到自己的想当然。
哪怕阎伯松与她属于冷静平和那一类,可他俩都有七情六欲,有偏执有固执的地方。
人这个矛盾的综合体,能用单一条件来衡量吗?
自从对武悦武静他们的情感一事做出决定不再过度干预后,岁涵此后日常养胎。
每日早起做孕妇操,吃孕妇餐,喝一喝难喝至极的汤药,处理处理铺子的经营,听听夷岚带来的八卦。
日子看似平和的度过,宁和的院落外人人惊慌。
小商贩彼此贴着耳朵,眼睛在往四处瞄,“皇帝正当壮年为何就突然让太子监国?”
另一人同样看着不太光明磊落,“我也纳闷啊,那将军府将军竟然自觉辞去将军一职,这不也奇怪吗?”
机警的商贩目及天天巡逻的卫队,连忙吆喝起来:“漂亮的面具啊,看一看,瞧一瞧。”
另一个不会给邻摊的好友添麻烦,拉长嗓音卖力宣扬自己的商品。
“卖糖人卖糖人,好吃的糖人。”
人人谨慎,心下都在关注着异常,自年前这种落在心上发毛的诡异愈加明显。
京城已经步入春季,护城河边的柳树静悄悄、偷偷地冒出来芽,显然是在为自己担忧,它究竟是怎么选择在这种压抑的时候发芽抽枝的呢?
“啊——”
女子痛苦的尖叫声冲破云霄,血水不断被稳婆拿出。
“少夫人,根据我的节奏呼气吸气,千万别乱动。”稳婆此时焦急地冒汗。
岁涵一身白色棉绸里衣已经被汗水打湿,隐约可见内里的风光。
此时谁还注意得到少夫人的满园春色,黑色亮丽有韧性的发此刻一绺一绺黏在头皮、侧脸、脖颈处。
呜咽的呻吟,即使按照稳婆的节奏走,两个孩子仍然不愿离开一直生活的温暖的地方。
岁涵明显感知到她的力气和精力在下降,阵痛没多久,孩子想迫不及待地见到外面的广阔天地。
然而,在孕期一直不哭不闹让岁涵省心骄傲的孩子突然不想出来了。
这一刻两个孩子似是要把所有的顽皮和别扭、淘气挥发出来。
“少夫人,孩子的体位不正,脚丫子朝向宫口。”
接生的稳婆没有比躺在床上一身汗的少夫人好多少。
在外指挥的老大夫早已换下冬季沉重的外衣,眯着眼探着头顺着胡子,使劲地探头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岁涵所中之毒会在日常逐渐毁坏她的根底,幸亏他发现得早,在平日里有阎小子严格监督。
按理说在孕妇生子这一刻,那毒即使想发力也只是光杆司令、心有余力不足才对。
稳婆紧张地出来告诉老大夫少夫人难产的消息。
老大夫差点把他的胡子薅下来,“怎么难产了?丫头力气不够就喝鸡汤补力气。”
恨铁不成钢地瞧着阎小子找来的有经验的稳婆,心里隐隐猜到:不是丫头的身体问题,而是孩子有事。
果不其然,稳婆告诉他:“孩子的体位不正,一个脑袋抵在那,一个却是脚丫子伸着,俩个孩子谁也不肯让谁。”
老大夫不再顾忌什么男女大防,身边帮他提药箱的弟子没能拉住他。
稳婆意识到后重新进入产房。
“丫头,接下来我说什么照做。”
对着一边干愣着的婢女们冷声,不复对岁涵的温柔,“该干什么干什么,热水准备好了?毛巾拿好了?”
这可是正儿八经地皇子啊,绝对不能出差错,绝对不能。
丫头现在就是他的心头肉,以后谁还跟他嬉笑打闹,给他做好吃的好玩的。
顾不得鼻头发酸,丫头出血太多,力气没有最开始那么大,两个孩子闹腾着发脾气,个头大体位不正。
那毒也许会趁此机会令丫头更没有精力。
旁人只见到老大夫在岁涵腹部“吃豆腐”,事权从急,母子平安为大。
“刘助理,把熬好的药拿来。”
岁涵仿佛闻到了她习以为常的噩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晚黑糊糊简直像是毒药的汤汁怼在她的嘴巴下,要是再近些说不定就是鼻子帮她喝了。
岁涵本想自己伸出手像以前一样一口闷掉,无助地发现她连身子都撑不起来。
手颤颤巍巍又如何能拿稳。
“丫头,这回绝对不苦,老头子我发誓,要是苦的话,我以后给你带孩子。”
岁涵下意识不信,可她脑子里有根弦,她必须喝掉。
刺鼻的味道冲进鼻腔,愣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将乌漆墨黑的玩意儿一点没剩地喝完。
苦尽之后也没有甘来,味觉的刺激让岁涵越来越清醒,老大夫在她腹部的动作越发明显。
她感觉到肚里的孩子在转动,尽量为自己建立起来平稳有力的呼吸。
闻起来再鲜美的鸡汤此刻在她嘴里面仍是满满的苦涩。
头发黏腻不舒服,全身都不舒服。
忍着所有痛苦面无表情,突然老头儿让她用力。
那鸡汤在老大夫暴喝的那一声之下撒湿了床单,油腻黄色更加不舒服。
脑袋模糊全靠本能,按照老头儿的命令行事。
疼,真疼。
老大夫还在她的耳边提醒她用力不要停。
岁涵耳力敏感地听到了,他说他保证这回用力后一定能生下来。
在昏过去的一瞬间,岁涵的意识是:你要是再敢骗我,我把你的药铺一把火烧了。
等阎伯松会考结束赶回家,一切都已收拾干净利索。
这院子里的血腥气弥漫,即使他鼻子不像狗一样灵敏,也能够闻得出来,更何况他的鼻炎早就好了。
赵磊大大咧咧地道:“少夫人说今日吃鸡,说不定是全鸡宴呢。”
阎伯松自己不止一次地为娘子处理鸡,他知道这不只是鸡的血腥气。
脚步逐渐慢下来,不敢踏进去他进惯了的屋子,他和娘子的起居室。
老大夫说过娘子马上就要生了,就在这几日。
他在考场上担心自己写得太快因而故意放慢速度,早知道他就是被质疑作弊也要回来。
在他眼里,娘子就是一朵娇花,需要他照料。
快步走进房间,直冲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
紧紧合着双眼,她温婉笑着的眼睛不再注视着他,对他道:“相公,回来了?”
安安静静,没有生气,若不是凑近娘子身边感受到她的温度,阎伯松怀疑她再也没有可能睁开眼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