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寒峰裂玉淬春痕，斗法翻云叩天门
山壁高绝，待得石伢子他们双脚着地，视野中的红日只剩下了钩子状的小半犹自吞吐着热力。
山巅寒风萧瑟，兼又空气稀薄，陈清风那一束灵力终究是刹那烟火顶不得大用。
双臂抱胸咳嗽不止的石伢子与徐望峰勉强寻了两块圆滚些的石凳坐了休息。
这里是一块隐秘在山林中三十丈方圆的坪地，地上是由一尺见方的青砖竖起后铺就而成，细密牢固。石伢子的左手边是一条宽不过三尺的羊肠石阶，一路蜿蜒着通向真正的山巅，透过稀疏枝叶的缝隙，石伢子还可以看到代表着屋檐的一抹灰黑。
陈清风见石伢子望着殿宇发愣便笑着说道，“那里便是开阳殿，现在得空尔等正好可以歇息片刻整理仪容，切记不可在师尊面前失了体统。”
随后神情一凝右手呈剑诀状竖在嘴前，同时口中念念有声。
“师兄这是作甚？”
石伢子虽然疑惑却是不敢打扰，只是屏息聆听。偏偏那法决艰深玄奥，大师兄又是念得飞快，石伢子支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也只是大概听清了“道法”、“红玉”几个似是而非的词句。
不一会儿一道红光从陈清风的二指中迸发了出来，只见他左手横于胸前手掌向上，右手剑诀向天缓缓画圈慢慢地向着左手手掌靠去，一双眼睛却是不停地盯着迸出的红光。
红光连绵不绝，先是在半空中围城一个圈状，继而横竖上下层层叠叠。
“有字？！”
石伢子望着那红光闪烁时便觉着眼熟，待一个“大”字飞过眼帘这才惊觉这一连串的红光竟都是由一个个的方块字组成。
随着那红色的铭文越来越密、越来越多，那红圈的中心便如几十张蛛网叠在了一起密密麻麻。
“阵临——春光！”
停了念咒的陈清风一声呼喝，右手腕重重地敲在了左手手掌上，不知是不是错觉石伢子只觉得大师兄拳掌相击的瞬间眼前的天地都仿佛一阵扭曲，可还没等他来得及细看，那张红色大网骤然倾覆，当头朝着他和徐望峰人罩了下来！
吓了一跳的石伢子下意识地身子一扭想要躲闪，可两条肉腿哪里快得过那红芒，只能勉强将头往后一扬，右手上挡，却不料那红光“嗡”地一下透体而过，除了仿佛灵力流转般从头脚热了一下这全身上下倒是一丝异样也无。
石伢子低头看去却见那红光落地后也不消散，反倒是如同一圈壁画般留在地上，紧接着一股澎湃的暖意便从脚底直窜掌心。
“啊~~”
在徐望峰的惊叫声中一阵阵白色的雾气就像是寒雪遇沸水从两人身上十万八千个毛孔中喷了出来！
“无需惊慌，此乃你二人这一路行来侵入脏腑的寒气，春光阵乃取灵气化春意，有涤荡寒意、洗精伐髓之效。”
石伢子的身上也是雾气缭绕，听了陈清风的话他才发现自己身上残留的彻骨寒意竟是随着那白雾喷出消失无踪，就连呼吸、扭腰比起在王家岭时还要顺畅不少。
“师兄，这难道便是阵法？”
徐望峰见陈清风看着石伢子如乡下泥娃般扭头弯腰哈哈大笑，心中不由得暗恨，脸上顿时装作一副好奇模样地问了出来。
“不错，阵法有别于剑法、仙术，是借着天材地宝作为阵基，取天地灵气妙用无穷，只是一旦施展便不可移动，故而一般都是用来困敌防御，或是炼丹锻体。”
“‘天龙吸水大阵’便是以上都诸峰的灵山、大川为基，真要施展开来，就是‘大’字后期的大能也要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回想起画舫上所见所闻，石伢子脸上刚刚泛起的血色一下子又褪了个干干净净，那席卷大地的天龙之威确实是恐怖至极，赶忙和徐望峰如小鸡啄米般不停地点头附和，同时依着陈清风的吩咐搓揉身体、活血散瘀，力求让这春光阵的功效发挥到极致。
不一会儿只听得坪下一阵风响，一袭白衣踏剑穿云而来，却是卢明月夹着王德第与李进到了。
先前吃了一个暗亏的卢明月面带寒霜，上得坪后双臂一松将两人随手一放，也不管他们两个娃娃是否承受得住这青砖之吻。
石伢子他们不清楚这师兄弟俩上山前的龌龊，此时见到被一路风霜冻得几乎不成人形的两人被卢明月如同扔垃圾般扔在地上，感同身受之下绕是在温暖如春的法阵中也是后背猛地一凉。
来不及和陈清风打招呼，石伢子赶紧冲出了春光阵奔到了李进身边，只见他一张小脸白得发青，鼻子被刚才那一下撞得几乎能看到血丝，也不知是冷得还是吓得，整个身子骨都蜷缩在石伢子的怀里瑟瑟发抖。
那边厢卢明月哪里会在乎石伢子他们对他是个什么观感，几个娃娃不过是侥幸度过了“迷魂醉心”，只要自己胜了陈清风将他们牢牢攥在手心，天、地、亲、师，人伦纲常之下，他们还能翻过天去不成？
跃下飞剑抖了抖袖袍，卢明月阴沉着脸说道，
“师兄的‘云影随心’当真是越发的玄妙了，师弟一时不察竟是中招都不自知。”
陈清风一张肥肥的圆脸似乎是完全觉察不到卢明月话中的咬牙切齿，嘿嘿笑道，“师弟缪赞了，一时侥幸一时侥幸罢了。”
随后又担忧地看了看气息微弱的王德第与李进，拱手说道，“山上苦寒，还是先让他们两个暖暖身子，好不容易寻来的虎子若是就这样冻坏了可是不妙。”
陈清风不提“虎子”还好，一提这“好不容易”四个字登时打翻了卢明月心中一桌子的油盐酱醋瓶子。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如此不如师兄也来试试明月的剑法有无退步？”
虽是语带询问，可卢明月却丝毫没有给陈清风回答的机会，一个“步”字方才出口，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嗡”地一声拖起千层烈风如闪电般在石伢子眼前一闪而过！
“要遭！”
同样是四个字大师兄的“暖暖身子”，却是暖到了石伢子他们几个娃娃的心里，见到卢明月突起杀手石伢子下意识地就在心里为陈清风喊了一句。
只听得“嗤”地一声有如布帛撕裂般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石伢子连忙转头看去，却见陈清风身侧的一块丈高的大青石上一柄无名飞剑从剑尖到剑身水平地直直插入其中，只余下一截黑木包裹着的剑柄贴在石面上犹自摇晃不止！
那青石也不知在这坪上多少年岁月，原本的棱角被风雨磨平后又经历了无数次的暴晒，整个一丈高的表面上尽是泥点似的坑坑洼洼。
卖相虽然差了一些，可那毕竟也是石头啊？！而且估摸着这青石再不济也有个五尺厚度！
石伢子也听王家岭上的铁匠吹嘘过自己铸造的刀剑如何的削铁如泥、如何的吹毛断发，却从未听说过长剑能将五尺厚的山石捅个对穿的？！
大石边上，陈清风微摇的衣摆慢慢归于平静，仿佛一阵轻风拂过不小心带起了那一片衣角，可是石伢子记得清清楚楚，陈清风刚才的身位就在那山石的正前方！
刚才那一瞬间，大师兄竟是轻轻松松地就躲过了卢师兄的飞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惊异过后便是疑窦丛生，石伢子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实在想不通好好的师兄弟两个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看那青石惨状怎么看都没有“点到为止”的迹象。
陈清风淡淡地看了眼漆黑的剑柄脸上笑意不减抚掌笑道，“师弟的剑法果然长进不小，只是这威力大了，控制起来却是麻烦，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可惜了好好的一柄‘静音’却被你用去砸石头了。”
“砸石头？”
石伢子还在纳闷的时候忽听得“卡啦啦”一阵脆响，那青石上突然迸出无数道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短短一瞬就遍布在整块石头上，一道道无形剑气就此找到出路纷纷透体而出，“轰”的一声巨响，好端端的一块镇宅仙石竟顷刻间就成了一堆碎石块。
看着却不正是像被某人拿了把大榔头将它砸了个通透么？
“…………”
卢明月一言不发只是脸色越发阴沉，把手轻轻一招那堪堪将要落地的“静音”仙剑便如有灵般“唰”地一下回到了他的手中。
低头看了眼毫发无损的宝剑，卢明月犹豫了片刻终于是右手挽了个剑花，然后往自己腰后一送，也不见有什么光华闪现，那长剑竟已是消失不见，让一边长舒了一口气的石伢子他们又是心中一片惊疑。
“师兄教训的是，明月受教了。”倾注了四分力的一剑偷袭却连片衣角都不曾削落，本想着得理不饶人的卢明月只得咬牙抱拳向陈清风拱了拱手，只是若要他就此服软却不可能。
“师兄修为高绝，想来在泸州等地寻得的虎子不少，方才明月见师兄不打一声招呼便御剑而行，还以为是师兄见了石伢子他们见猎心喜，一时贪心不足想要于师尊面前…………现在想来明月定是误会师兄了。”
这是占不到便宜摆开车马让陈清风知耻而退了。
只是被卢明月冷嘲热讽了这么几句，陈清风的脸上却丝毫不露尴尬，反倒是诚恳地说道，“师兄哪里会是什么抢功之人，只是担心师尊久候故而行事莽撞了些，师弟只管宽心，某绝不会在师尊面前抢这虎子的功劳，惹得师弟心生怨恨确是师兄的不是，师兄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说完陈清风双手作揖朝着卢明月还了一礼，“只是李进二人身体孱弱，还是先让他们暖和暖和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师尊那里却是不好说了。”
陈清风又是告罪又是搬出师尊的旗号，怒甚的卢明月却也不好继续发作下去，况且他这一通发泄为的就是防备陈清风的龌龊心思，既然陈清风放了软档，他自然也就借坡下驴。
“既是误会却是明月多心了，到了师尊座前明月定会详述师兄护卫之功，若是师兄门下无人，待我禀明师尊便是将王德第与李进便让与师兄教授倒也无妨。”
“呵呵，如此师兄这里就先行谢过了。”
一场干戈消弭于无形，却是让石伢子他们几个寒气直冒，直觉得这师兄弟两个每句话里都暗藏着杀机无限，不过四人的心里却都是偏向了大师兄多一些。
陈清风笑着向李进二人招手，却发现二人是真见卢明月怕了，虽然浑身上下都冻得哆嗦，望着那春光阵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还是忍住脚步先行望向了卢明月，仿佛只有他允了两人才敢动身。
“去吧~~”
卢明月对二人的反应满意之极，“任你如何春风话暖，这几个娃娃还不得听我的号令。”
就要开口放行却见到四、五步远的红光法阵双眼不由地陡然一缩。
“还不快去取暖！”
李进二人想不到刚刚才口气缓和下来的卢明月一转眼竟然又是语气森然，哪里还敢犹豫，石伢子赶紧扶着李进向阵法走去，这时候徐望峰也是出了阵法将王德第接了过去。
“只要开了窍，便是‘小’字顽童都能借着灵物摆出些个引雷吐火的小阵，可若是想要凭借着自身修为沟通天地灵力化为阵法却是千难万难，不知有多少勤苦的修士终其一生也迈不过这‘般’字后期的天堑。”
凝望着地上好似熊熊火焰般的绚烂红光，卢明月神情微怔地说道，
“想不到师兄不声不响竟已入‘若’字~~”
这一句话卢明月是透着羞恼复又憧憬，徐府暖玉阁中的“春光玉符”犹在眼前，谁能想到如今的陈清风不凭物器，徒手便能化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