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王座之猎梦者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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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荒原之夜

忽然,一阵刺耳的嘎嘎叫声在窗外响起。

那声音短促,低沉,粗哑,透着股不详的意味。

“什么声音?”泽德惶然四顾。

“别怕,是乌鸦,陛下。”穆勒忙说。

“杀了!统统杀了!”泽德厉声喊道,“我说过,莫亚得城内不许有乌鸦!难道我没说过,还是你听不见?”

霎时间,那张俊美的面孔扭曲了。

“这很难,因为——”穆勒试图解释,看了眼泽德后,理智地不再说下去。

他站起身,疾步走到门口,低声吩咐侍卫。

片刻后,乌鸦的叫声消失了。

窗外夜色沉沉。

一名宫人悄悄溜进来,将殿内即将燃尽的蜡烛重新换上,轻手轻脚地退出。

泽德躺在长椅上,闭着眼睛,枕着穆勒的腿。

穆勒的手,正在泽德额头仔细按摩。

红玛瑙金冠已经摘下,放在一旁,猩红长袍解开,露出雪白长衣,交叠在胸口的手指白皙的几乎分辨不出。

“小时候,每到夏季,雪山南坡上全是腐烂的乌鸦尸体。”泽德喃喃地说,“活着的在死了的上方徘徊,嘎嘎叫个不停。”

“都过去了,陛下。”穆勒轻声说。

“我娘死于雪崩。春天时,我曾去山下寻找她的尸体,”泽德兀自说着,“在河滩上,我发现她的衣服。一只乌鸦站在上面,用那样的眼神盯着我,轰都轰不走。”

“别说了,陛下。”穆勒轻声说。

泽德睁开眼睛,盯着穆勒。半晌,他缓缓道,“穆勒,你不恨我?”

穆勒默不作声。

“有很多机会,你可以杀了我。为什么不?”

穆勒望着泽德,平静说道,“你知道,我不能。”

“说出原因。”泽德命令,“难道是为了那些——”他暧昧地笑了下,“穆勒,你大概是误解了什么。”

穆勒的脸红了。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低声说。

“可是,有朝一日,我也许会杀了你。”泽德脸色一变。

“我不怕死。”穆勒淡淡地说。

“生不如死也不怕,对吗?”泽德瞥了眼穆勒的山羊皮假鼻子,讥诮道。

穆勒不语。

“迁都越安后,将你的血洒在莫亚得正殿石阶上作为纪念如何?”泽德问,重新闭上眼睛。

“适得其所。”穆勒平静地说。

“哼!想得美!”泽德侧过头,“我死在哪儿,你也将死在哪儿。”

穆勒不语,目光更加柔和。

沉烟感觉到自己被忽略了。

然而他并不想离开。一股莫名的吸引将他的双脚死死粘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

他意识到什么,心中七上八下,五味杂陈。

“明天,陛下能不去吉良雪山吗?”穆勒轻声商量,“我知道个去处,陛下肯定喜欢。”

“不行。”泽德断然拒绝。

穆勒脸上露出失望,仍旧不甘心,“最近猎梦者格外猖獗,去雪山路途遥远,沿途怕是不安全。在胭脂邑,陛下已经险些遭遇不测了。”

“你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是她,对不对?”泽德支起眼皮,瞧着穆勒,“你担心我去见她。”

穆勒脸微微一红,仍嘴硬道,“她算什么,一个老女人而已。”

泽德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

沉烟默默地望着。

那挂在耳朵上的四根细麻绳,只要动作迅速,足以让泽德一声哼都发不出来,当场毙命。

而此刻,沉烟清楚地意识到,穆勒绝不会这么做。

殿内,厚重的帷幔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影子。烛火茕茕燃着,在三个人脸上跳跃。

长椅上,猩红长袍堆在地面,雪白长衣与珠灰衣角交叠,闪着绵绵不尽的旖旎光泽。

半晌,沉烟转过身,悄然朝门口走去。

在一名侍从的引导下,他来到殿外。挨着北侧宫墙,建有一长溜平房,是泽德贴身侍卫的休憩之所。

沉烟被安置在平房尽头的单间里,虽然不大,对一个刚入宫的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待遇了。

他枕着手臂躺下,望着黑漆漆的屋顶,琢磨着眼前的事。

过了会儿,他睡着了,一夜无梦。

翌日早晨,前往吉良雪山的队伍在正殿门口整装待发,大约五百人,个个精悍。

沉烟发现,穆勒果然不在。

泽德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原马,身披黑色大氅,紫色貂皮短褂罩着白色锦袍,头顶的紫金冠被大氅兜帽罩住,更衬着面孔白皙如玉。

一行人出了宫,穿过莫亚得街道,朝城门口走去。沿途平民无不跪下伏拜。

初冬的阳光下,黑色火把在城墙上燃着,滚滚黑烟升向天空。

泽德坐在马上,目不斜视地穿过城门。

一路跋涉,马不停蹄。

日落时分,终于到达西盟,再往前就是吉良雪山了。

西盟是个荒凉的地方,目之所及,处处是断崖荒坡。

据说,越陡峭的断崖,越有可能藏着狿的巢穴。

然而这些年,这里的狿仿佛迁居别处,很少见到踪迹,猎人们也不再光顾这里。

泽德勒住缰绳,回过头,目光在队列中搜寻,对沉烟点了下头。

沉烟立即策马上前。

“那里,“泽德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断崖,”死过不少人,包括扎博格。”

沉烟急切地睁大眼睛。“是被狿所伤吗?”

泽德侧目瞧着沉烟,狐疑道,“你好像很关心这个人。”

沉烟掩饰道,“只是难以置信。他是格朗王,居然如此缺少防范。”

泽德轻蔑一笑,“命数。当时,他身上有旧伤余毒,体力不支,却又逞能,自然丧命。很可惜,那只狿也死了。”

“他——是个好皇帝吗?”沉烟轻声问,心提了起来。

“无从判断。扎博格执政时间很短,不到两年。”泽德简短地说,“不过女人方面,他倒不滥情。”

“莫非他没有纳妃子?”沉烟故意问。

“那倒不是。”泽德说,“他后宫妃子不少,唯独喜欢一个影妃。”

沉烟眼眶发热。

“陛下见过影妃吗?”

泽德没有回答。

一行人继续前行。西盟被远远甩在身后。

随着马蹄踩踏的地面更为坚硬,前方雪山的轮廓渐渐清晰。吉良雪山到了。

而此时,已是日落时分。

泽德命令搭设营帐休息,明早继续前行。

沉烟这才知道,看着近在眼前的吉良雪山,至少还有大半天的路程。

篝火燃起来了。

侍从们陆续睡去,唯有泽德帐篷内还燃着烛火,却无声无息。

沉烟坐在篝火旁,回味着白天泽德的话,听着营地四周警戒兵士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陷入沉思。

那个黑乎乎的巨大轮廓凸显视野中时,足足有两三秒,沉烟方醒悟过来。

黑暗中,他先是分辨出一对泛白的粗大獠牙,随后是两只血红的小眼。

它直起后退,无声无息地站着,毫无防备地袒露着黑森森的腹部,似乎在辨认并判断着什么。

沉烟迅速站起身,靴尖卷起一块炭火,冲它踢了过去。

一股焦糊味四散开来。

它朝沉烟缓缓转过头,盯住他,目光有些惶惑,似乎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沉烟脑海中出现一个念头:这是一只与配偶失散的老狿。

营地骚动起来。侍卫们乱作一团。

帐篷帘一掀,泽德出来了,一脸愠怒。

“你们这些——”他大声叱道,随后看见了狿。

月光下,狿的身形更加清晰了。

沉烟的记忆中,还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狿。相比之下,玲珑简直像它的孩子。

他判断不出它的年纪,从獠牙的长度以及残损度判断,它应该相当年迈了。

此时应该说‘她’,因为沉烟发现,那是只雌狿。

她并无攻击的意思,徐徐环视众人,似乎在寻找,判断。

侍从们手持刀戟将她团团困在中央,她依旧后退直立,袒露着腹部,似乎并未意识到危险的降临,或者说根本不在乎生死。

“抓活的!”泽德低声命令。

几根粗大的绳索由四周有序圈起,犹如一张网,以这只狿为中心。

这种捕兽方式是高原猎人的独创。与其说是网,不如说是一个阵,活捉野兽的绳阵。

阵式一旦成型,逃脱的几率很小。

包围圈渐渐缩小。她浑然不觉,目光渐渐露出失望,转身欲走。

这时,绳索猛地收紧,勒住它腰腹上,旋即从不同方向用力拉扯。

她低头看着,忽然低吼一声,伸出巨爪,抓住一根绳子,急于将它扯断。

然而已经晚了。

她呼吸困难,血红的大嘴急促地呼吸,粘稠的涎水顺着獠牙,滴落在粗糙的毛发上,一缕缕发亮。

忽然,她倾尽全力,发出一声悲吼,响彻荒野。

她知道,自己无法逃脱。

沉烟的心颤抖着,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徘徊。

他想起玲珑,紧握绳索的手再也使不上力气,忽然一松。

犹如推倒多米诺骨牌,绳阵顿时松散。

获得解脱的狿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帐篷内,沉烟跪在地上。泽德站在他面前,背着手。

“说说理由。”泽德简短地说。

“理由是,为了陛下的安全。”沉烟回答。

“简直笑话!她已经被捉住了,是你放了她!”泽德大声说。

“是我放了她。”沉烟平静地说,“她是出来寻找失踪的丈夫的。陛下活捉了她,可一旦日后逃脱,她会认定陛下为仇人。到时,陛下的安全将受到威胁。狿是记仇的野兽。”

“危言耸听。”泽德瞅着沉烟,神色鄙夷,“沉烟,我一向欣赏你的勇敢,可今天,我很失望。”

沉烟低头不语。

“怎么惩罚你呢?”泽德自言自语,望着帐篷屋顶,半晌,“这样吧,明天到了吉良山,罚你值宿守夜。”

说罢,泽德挥挥手。

沉烟退了出来。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