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9章 谈条件?
泽德哈哈一笑,“算啦,我决定赦免你。”
沉烟愣愣地望着他,仿佛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此刻,他脑海中不断盘旋着两个字:默熙。
如果默熙真的死了,沉烟无法原谅自己。
在胭脂邑,蒾蝶的反常举止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自己为何不假思索就说出尼尔河畔集会的事呢?
胭脂邑的暗灵显然与怫娑有关。天底下的确存在许多巧合,可是,猎梦者分裂,怫娑染指黑暗,恰恰在这个时候,销声匿迹千年之久的暗灵卷土重来,还能认为是巧合吗?
自己有多么粗心大意,否则尼尔河畔这血淋淋的一幕,又何至于发生?
“提前差不多一个时辰埋伏在这里等着,还真是乏味得很。”泽德抱怨道,抖了抖斗篷上尘土。
沉烟这才知道,泽德早就带兵藏在那几栋废弃的民房内。
“怎么啦,沉烟,看见我,你不高兴?”泽德问。
沉烟忙跪地叩拜,艰难道,“拜见陛下。”
泽德安详地抬了抬手。
“马不停蹄地赶路,这一夜真是累极了。不过总算没白忙,将这些邪恶的家伙一网打尽。咦?好像逃出去一些,怎么搞的?”他瞪着左右兵士。
那些人均低下头,一脸紧张。
“看在你们徒步跟着我跑了这么远的份上,暂且饶了你们。”泽德说,转向沉烟,“跟我回宫吧,我提拔你为宫中侍卫副统领。”
沉烟跪地不语。
“嗯?”泽德疑问地扬起眉毛。
“请陛下恕罪,沉烟不配留在陛下身边。”沉烟垂目道。
“配不配由我说了算,由不得你,”泽德威严道,“沉烟,你又在拒绝我。继胭脂邑那夜,这是第二次了。”
沉烟两手紧紧按在地面,默然不语。
他想起默熙,阿吉,香影。莫亚得,灵魂石,这一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高高的王座上坐着何人,又与自己何干?
家人朋友死的死,散的散,无从思念,无从留恋,就应该像柳三行那样,自由自在地活着。
如果有一天,还能跪在父母坟前祭拜——,等等,他忽然想起影妃,心沉了下去。
“说说理由,为什么不想进宫?”泽德继续说。“因为断了两根手指吗?很多人就算十指俱全,也拿不稳弓,挥不了剑。可我知道,就算你断了整只手,也不会沦落到让人鄙视的地步。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信任你吗?”
泽德顿了顿。
“除了欣赏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你有这个资格。格朗王族从没有懦夫。难道你想破这个例?”
沉烟心中雪亮:泽德很可能知道自己是谁。
他抬起头,不胜困惑地望着泽德,感觉他像个谜。
如果说,将穆勒留在身边是基于某种特殊原因的话,自己则截然不同,简直有失理智。
而且,泽德铁了心要杀占卓,这是确凿无疑的。难道只是因为占卓刺杀他,一心与他为敌吗?
有句话叫‘帝王之心不可测’,在沉烟看来,泽德就是。
不过,借着这个机会进宫,也可完成一件事,一件在旁人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事。
如若放弃,很可能到死,都再也走不进那座深宫了。
“我可以随陛下进宫,只是,有个条件。”沉烟说。
“条件?”泽德蹙起眉头,“你认为自己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有。”沉烟静静回答。
“什么资格?”
“方才陛下说过了,格朗王族不存在懦夫。这个理由够吗?”沉烟慢声问道。
泽德默然片刻,“好,你说。”
“我请求陛下准许我看守帝陵。”沉烟缓缓说道。
泽德哼了一声,“这可是宫里最低贱的差事之一。”
“我不在乎。”
“我答应你。不过我需要时,你必须出现。怎么样?”
“好。”
泽德点点头,“起身吧。”
沉烟慢慢站起身,感到浑身酸痛。
他回头望着河滩。
余火还未燃尽,河暗被一团淡若荧火般的蓝烟笼罩着。怫娑逃得无影无踪。
沉烟忽然想起什么。
“陛下为何来这儿?难道有人向陛下提供了消息?”他不解地问。
“这个问题由你提出,还真是奇怪得很。”泽德做了个鬼脸,“不是你让阿吉进宫的吗?她可是这么说的呢。”
“可是,我只是让她禀报胭脂邑的暗灵,提醒多加防范,并没说尼尔河啊。”沉烟愕然道。
“那就等回宫之后,你自己问她吧。她现在是我准新娘的侍女。”泽德懒洋洋道,抬头看了眼夜空,随即目光投向恍若水银般缓缓流淌的尼尔河面。
河水闪着银光,平静而安详,仿佛对今夜血腥的一幕丝毫未曾瞧见。
而那棵千年古树,依旧沉默地矗立着,不失昔日威严。
有兵士躬身上前。
“陛下,河滩上再无活口,尸首是否全部烧毁?”
“这还用问吗?”泽德板起脸。
“等等!”沉烟忙说,单膝跪下,“请陛下准许我再过去察看一下。”
泽德扫了他一眼,“想确定你的朋友默熙是否在里面,是吗?”
沉烟黯然地点头,“是的。”
“沉烟,”泽德语重心长,“我二十七年的人生经验是,任何时候,不要给同类蔑视自己的机会,更不要与异类为友。上天之所以将它们生成异类,总是有根源的。这一点,格伦是最好的榜样。如果不能彻底杀死它,那就彻底禁锢它。就算他心爱弟弟的头没被那些家伙扔在锅里煮着,也必须这么干!至于默熙,即便他还有一口气,也不可能活着离开,你又何必费那个心思。”
说罢,他挥挥手,兵士迅速起身跑开。
沉烟不顾一切欲冲过去,却被其它兵士死死拦住。
这时,始终默不作声的柳三行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口。他回过头,与柳三行目光相遇,对方轻轻摇头。
河滩上,火光再度闪烁,烟雾幽蓝,气味刺鼻。
沉烟心如刀绞,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泽德掏出丝巾掩住口鼻,蹙眉瞧着。过了会儿,他移开目光,扫视河岸。
“这个地方倒挺美。”他喃喃自语,“有人告诉我,至美者至毒。沉烟,你认为怎样?”
沉烟眼前掠过水晶阁女子的脸,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清楚。”
“对了,沉烟,我快大婚了,”忽然间,泽德语气轻快,“准新娘来自茉林城,是轩辕皇族唯一的正宗后裔。你不恭喜我吗?”
沉烟的心咯噔一下,脸色发白。“恭喜陛下。”
虽然这个消息并不突然,事先他早有思想准备,然而此刻经泽德口中说出,还是极大地打击了他。
“虽然这个决定有些突然,对于新娘,我还缺少必要的了解,可我认为这门婚事是正确的,对格朗皇权的稳固有利无弊,”泽德继续说,“当年在我一把大火烧了影都,伊原饮鸩自尽,轩辕国分崩离析。可是,皇族遗老遗少们逃出去不少,有些至今蠢蠢欲动,筹谋着有一天找我复仇,重振轩辕。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未抽出时间对付他们而已。待这门亲事告成,将来诞下子嗣,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届时轩辕土地将名副其实地归属格朗。我既是格朗王,又是轩辕王。你觉得如何?”
泽德越说越兴奋,不禁喜上眉梢。
“甚好。”沉烟喃喃道。
“至于越安,哼,不急。”泽德眯起眼睛,眼底寒光一闪。“我先安定了轩辕,再彻底碾平他们。”
他肩头的披风被夜风吹得鼓了起来,身下的马不安地躁动着。马蹄腾起干燥的尘土,随风飘散。
“陛下打算怎么对付胭脂邑的暗灵?”沉烟打起精神问。
“当然是斩尽杀绝!”泽德干脆地说,“我已命人倾全国之力,连夜在胭脂邑四周垒起四米高的双层墙,将暗灵禁锢其中。墙中间是空的,塞进足够的油布柴火,日夜不停地燃烧,将那些邪恶的东西活活烤焦。现在,胭脂邑得改名叫‘死亡邑’啦。”
沉烟愕然,结结巴巴道,“可是,里面可能还有活着的山民——”
泽德沉下脸,目光犀利,“沉烟,我是不是对你过于宽容了?”
沉烟颓然不语。
他想象着那片熟悉的丘陵上,此时正上演着怎样一番惨烈的场景,不禁浑身发紧。
“算起来,这个工程还真是浩大靡费,不过十分值得,”泽德说,“好在胭脂邑面积不算大。若直接用火,那个地方草木茂盛,一旦风助火势,有可能殃及茉林城。其它办法或者不应急,或者不管用,只得如此啦。”
他最后瞟了眼河滩,脸上流露出疲惫之色。
“回宫吧,我累了。我最近身体不太好。”他索然无味地说,拨转马头。
随着马蹄声车轱辘声阵阵,泽德的队列进入高原。
朦胧的晨曦在东方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