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王座之猎梦者复兴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9章 谁更扭曲

泽德的寝殿,床幔低垂,透过薄纱褶皱,依稀可见两个身影。

卫兵将绳索捆缚着的沉烟押送进来,令他跪在地上,静候泽德的吩咐。

“把绳子解开。”泽德虚弱的声音从床幔深处传来,“你们都出去。”

卫兵依言解开绳索,退了出去。

血浸透了衣衫,将右半身染得鲜红,沉烟忍受着剧痛,毫无血色的脸微微扬起,注视着床榻。

他认出,帐幔内,跪坐的人是穆勒,那奇异的脸部侧影乍一看如同古老的皮影戏,整个莫亚得再也找不出第二张。

他正低着头,望着躺在那里的泽德。

“还冷吗?”穆勒轻声问,“陛下在发烧。”语气中的担忧是明显的。

泽德低声呻吟,不理会他。

“我去把窗关上吧。”穆勒继续说。

“让它开着!”泽德有些不耐烦。

穆勒不说话了。

大殿内静悄悄的。

“沉烟,知道我是怎么猜出你的吗?”泽德忽然坐起身,透过低垂的薄纱,望向沉烟。

“不知。”沉烟答道。

“那支无翎箭。被你一箭射死的兵士胸口的无翎箭。这种箭制作粗糙,莫亚得几乎无人使用,只有你。”

沉烟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自己竟然粗心至此。

无翎箭是他父亲生前亲手制作的。沉烟每次搭弓瞄准时,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增添了信心。

不曾想,关键时刻,它竟然成了识别自己的标志。

“现在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救那个人。”泽德示意穆勒将纱幔撩起,站起身,打起精神,来回踱了几步。

长衣衣角拖着地面,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

过了会儿,他走到沉烟面前站定,俯视着他,一只手抚着咽喉处伤口的白布。

丝丝血迹渗透出来,看着触目惊心。

“说!为什么!”泽德命令。

“那日在峡谷洞窟,他没有杀我。所以,我欠他一个人情。”沉烟静静回答。

“仅仅如此吗?”

“是的。”

泽德沉吟着踱了几步。

“你在说谎,沉烟。”他一字一顿,“你救他,是基于一个秘密。”

沉烟心中一震,镇定道,“什么秘密?”

“一个只有你我知道的秘密。”泽德继续说,“因为那个洞窟,只有你和我进去了。”

沉烟干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沉烟,我没急着杀你,是因为你对我的忠心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我绝不允许任何背叛,尤其曾经忠心之人,这种背叛更加不容许。即便我欣赏你,甚至喜欢你,也不行!”泽德冷冷说,旋即语气一转,淡淡道,“说吧,你希望怎么死。”

此时,沉烟感到眼前阵阵眩晕。

从昨夜到现在,他身体流出的血已经太多太多。加上从阿吉的商铺到皇宫,走了很远的路,此刻,他有些支撑不住了。

“听凭陛下处置,只是有一件事,沉烟请求陛下宽容。“他强打起精神说,身子微微摇晃着。

“什么?”

“放了阿吉。”

“那个向你提供藏身之地的女人?”

“是的。她并不知情,只是出于善良。”

“好,我即刻命人放了她。然后呢?”

“沉烟再无他求。”

泽德沉吟片刻。

“莫亚得有个传统刑罚,将受刑人绑在柱子上,挑断大腿根动脉,慢慢流血而死。这个刑罚,你接受吗?”泽德问,仔细观察沉烟的表情。

沉烟凄然一笑,“这是陛下的仁慈。”

“还有一种,可保你性命,”泽德继续说,“我听说,越安城内有不少风月之所,年轻男子往往更受欢迎。将你作为官奴卖去如何?以你的身材相貌,能红透整个越安城。”

沉烟脸色更加苍白。

他睁大眼睛,定定望着泽德,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闪烁的烛火重叠着,摇颤着。窗前帷幔被风掀动,仿佛有人藏在里面,令整个大殿更显神秘诡异。

床榻上的穆勒始终不语,一动不动,尖尖的鼻子扣在脸上,仿佛一个假人立在那儿。

“沉烟宁愿一死。”沉烟艰难地说,声音沙哑。

泽德定定瞧了他片刻,一言不发地回到床榻坐下。

他一手抚着发烫的额头,说了句,“穆勒,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穆勒的语气不带有任何情感,“我觉得第二种不错。”

“这么说,你也希望绕他一命咯?“泽德提高声调。

“前一种也可。”穆勒补充。

“这床榻太拥挤。”泽德自言自语。

穆勒默默起身,下了床,站在一边。

“穆勒,“泽德继续说,向后靠去,胳膊搭着描金镀银的床头,食指指尖落在微微凸起的花苞上,轻轻摩挲着,“我问过你,当机会摆在你面前时,你为何不杀我,报当年夺位之仇。你的回答是,你做不到。原因嘛,这里我就不重复了。”他无声笑笑,“现在,我希望你证明给我看,你的确从未有过杀我的念头。”

“怎么证明?”穆勒茫然问。

泽德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扔了过去。

当啷一声,匕首落在穆勒脚下。

“去,将他手指斩下。”泽德命令。

穆勒身子微微一震,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泽德,脸色之苍白不亚于跪在地上的沉烟。

“陛下,我——”他嗫嚅道。

“怎么?是不敢还是不肯?”泽德愠怒地瞧着他,“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像个白痴似的!”

寝殿门口,卫兵持剑的身影一闪。

很久以后沉烟才知道,莫亚得皇宫内隐藏着无数机关。

比如此刻,泽德手指轻轻摩挲的那个花苞就是其中一个。

只需轻轻一按,整张大床瞬间沉入下面的房间,地面顷刻间合拢。

随后,卫兵会将这间寝殿封锁,连只老鼠也休想逃出去。

穆勒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因此,他没有选择。

穆勒弯腰拾起匕首。

距离沉烟四五步远时,他站住了,空洞的目光望向沉烟,脸色更加苍白。

“穆勒,我了解你,”泽德盯着穆勒的背影,缓缓说道,“从你五岁那年,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还记得浅樱阁下面的花园吗?我从吉良雪山押送入宫时,带来的那只小羊就埋在那儿。你亲手埋的。那夜,我什么都看见了。只有你知道它是怎么死的。死的那么惨。只因为我喜爱它超过你。对不对?”

穆勒嘴角抽动了一下,默然不语。

“你十二岁那年,偷偷去拘禁我的地方看我,之后,你就常去。我们玩各种游戏。“泽德似有深意地笑笑,”给我送饭的那个小宫女是被你掐死的,我猜的没错吧?因为我曾说我喜欢她。”

穆勒的脸色越发惨白。

“凡是我喜欢的,你都毫不留情地铲除。你手上早已沾满鲜血。与其说是我夺了你的王位,不如说是上天借我的手将你从王座上驱赶下来,因为你不配坐在那儿!像你那个短命的父亲一样,你们都不配拥有格朗王的宝座!”泽德声嘶力竭地喊,气喘吁吁,苍白的脸泛起红晕。

穆勒回过头,哀求地望着泽德。

泽德哼了一声,移开视线,望着帐幔顶部,调匀呼吸,慢慢说道,“放弃这个念头吧,穆勒,我警告你,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踏入吉良雪山半步!我知道你会服从,可我不相信你会严格服从。因此现在,你证明给我看,无论我命令做什么,你都会毫无条件地履行。去吧,否则,你们俩个,谁都休想活着离开这儿!”

烛火摇曳着,映着永恒幽暗的大殿。

穆勒拖着沉重的步子,再次向前走了几步。那把匕首握在他手中,看起来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掉落在地。

沉烟平静地望着他。

目光相遇,沉烟立即意识到,穆勒已经隐隐猜出了什么。

或许穆勒不知自己是谁,可他一定知道,自己掩护的人就是他失踪已久的弟弟占卓。

数日前莫亚得骚乱之时,面具人说话的声音已经引起穆勒的注意,方才泽德的异常言词举止,更是足以说明一切。

沉烟伸出手,温和说道,“请吧,穆勒公子。”

空气凝滞了。

在沉烟的记忆中,那一刻格外漫长。

高原冬日的风从窗口灌入,寝殿内冷得让人发抖。永不熄灭的炉火熊熊燃着,火光在穆勒充满绝望的眼底闪烁,勾勒出泽德因兴奋而扭曲的面孔,灼灼的双眸。

一道寒光一闪。

当啷一声,滴着血的匕首掉落在地。

沉烟低头看了眼,惨笑道,“好——”旋即一头栽倒,晕死过去。

卫兵闻声跑了进来,看了眼沉烟。

“陛下,这个人如何处置?”

泽德挥挥手,很厌烦地说,“将他拖下去!”索然无趣地侧过脸,闭上眼睛。

“关进死牢吗?”

“押去吉良雪山。如果路上没死,就当个苦工吧。”

沉烟被拖出寝殿。

一道长长的血痕在地面延申。

穆勒呆呆地站着,面无血色,状若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