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一颗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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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一秒,像梦一般的心跳

江湛挑了挑眉,心底暗忖,果然还是女生看人的眼光比较准。

“大一金融系某林姓女同学厚颜无耻,对医学院男神死缠烂打且夜不归宿,严重违反校风校……”

秉承“有图有真相”的原则,那人还发了一张照片,但夜色浓重,又是远距离从她身后拍的,因此,只有她的一个背影以及江湛那张不甚清晰的脸。

虽说看不清面孔,但稍一对比身形、轮廓,大家就知道当事人之一是江湛无疑。

林初眠有些窘迫,为什么她喝醉了会像树袋熊一样吊着别人的脖子啊!

为掩饰窘迫,她快速滑过照片,清清嗓子,继续一字一句地念着屏幕上的内容,刚念到一半,江湛长臂一伸,把手机收回去:“别太在意。”

“在意?”林初眠一愣,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为什么我要在意?该在意的是造谣狗好吗。”

因为接下来,她就要开始全方位地怼人了。

事情发生在有关江湛的那个帖子下,目前被讨论得最多的就是林初眠方才念的那条回复,跟帖的楼层数要是拿到现实中,都够盖一个独栋别墅区了。

虽然没露脸,但言语间已经具体到了年级、院系,生怕别人不知道林姓女同学是谁似的,就差指名道姓了。不过,严格说来,夜不归宿也不算是假的,顶多是用词不当,引人遐想,至于其他部分,则完全是“造谣一张嘴”的事了。

林初眠本就不是吃闷亏的人,照她的性格,只恨隔着网线没法揪出对方来打一顿。

她这副模样,显然是没意识到问题所在。江湛好笑地看着她,刚想出声提醒,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

“接个电话。”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皱眉,嘟囔道,“这谁啊……”

约莫一两分钟后,林初眠挂了电话,一脸生无可恋地望向江湛:“你说,老唐百忙之中要见我,应该不是单纯想请我喝茶吧?”

老唐是金融学二班的辅导员,现下不过三十岁出头,但他头秃得早又喜欢啰唆,没过多久,大家就“老唐”“老唐”地叫开了。

早在上大学前她就听人说,大学的辅导员就好比英国的女王,意味着主要工作是象征群体团结的纽带,实际不怎么管事,大部分人学完四年,见辅导员的次数还不如见选修课老师的次数那么多。

开学后只见过辅导员一面的林初眠对此深以为然,也因此,这通电话更让她不安。

闻言,江湛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说完,他也不等她应声,长腿一抬,自顾自地往大门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约的什么时间?”

“啊?”林初眠愣了愣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这周五,中午。”

“地点?”

“商学院103室。”林初眠没多想,他问什么就答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追上去,“不是……你问这干吗?不会是想整我吧?现在就够说不清了,你可别再掺和进来……”

少女跟在身后絮叨,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江湛听得有些头疼,好在他腿长,稍稍加大步伐,两人就拉开了距离。见状,林初眠也不由得加快速度。

“你走那么快,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吗?我跟你说……”她话痨发作,一路上继续喋喋不休。

忽然,江湛毫无预兆地顿住脚,跟屁虫林初眠没有防备,迎头撞上他结实的背部。她蒙了一瞬,抬手摸了摸额头,这一碰,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她“咝”地抽了口凉气,小声嘟囔:“你这骨头还挺硬。”

“谢谢。”江湛的语气无波无澜,出于医学生的修养,好心给她科普人体骨头硬度的知识点,“严格来讲,颅骨的硬度和肩胛骨相比,其实——”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打住,心想,话痨是不是也会传染?

“你继续啊,其实颅骨更硬吗?”林初眠眨了眨眼,求知欲写在了脸上。

“你好奇的话,可以再撞上来试试。”江湛一本正经地胡扯,见她额头上的红印在消散,手插在裤兜里转身就走,“还有,如果你不是想参观男寝室,就别跟着我了。”

“嘁,我又不是变态。”林初眠撇撇嘴,这次她学聪明了,走在他的右手边,一抬眼,却看到前方九栋的门牌——琴湖公寓既有女生宿舍也有男生宿舍,女生住一到八栋,九到十五栋就是男生的地盘了。

她悻悻然:“谁让你一直不说目的是什么……”不然她怎么会跟到男生宿舍门口!

江湛不自然地将脸别向左边:“为了帮你开脱,笨蛋。”

末尾两个字,声音放得很轻,仔细一听,却像是带了几分宠溺和纵容的意味。

林初眠猛地摇了摇头,刚刚那一下,她大概撞得不轻,脑子里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她伸手拍了拍双颊,好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抬脚要走:“拜拜!”

恰好赶上大课间时分,有人下课从教学楼回寝室,也有人拿了书匆忙赶往教学楼,一时间人潮喧嚷。其中有人眼尖地瞥到热门帖子上的两个当事人,翻出帖子一看,身板、发型都对得上,竟当场和同伴讨论起来:“这就是林初眠,长得多好看啊,何必想不开,倒追小白脸,追我多好。”

“追你?兄弟,凡事先问自己配不配。”

“……”

男生也这么八卦?江湛皱了皱眉,拿着门禁卡的手扬到半空,忽地又垂到身侧。他开口叫住已经走出几步的林初眠,淡淡地说:“我送你回去。”

林初眠环顾四周,确定这是白天,周围人多,也安全,更加满头问号:“你不会说的是送我回宿舍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开始觉得撞到头的人是她,脑子出现问题的却是江湛——毕竟,两栋楼总共就隔了百来米,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她还没来得及抗议,两边的肩膀上分别落下一只大掌,江湛稍稍使力将她整个人转过一百八十度,面向七栋的方向:“走了。”

路上有结伴而行的女生偷偷看过来好几眼,女生大抵没怎么关注校园八卦,并不认得他们,只是转头推了推同伴:“你看,你看,那一对颜值好高啊!未免也太登对了……”

江湛挑了挑眉,心底暗忖,果然还是女生看人的眼光比较准。

快到七栋楼下时,林初眠才注意到前方的三个室友。

她放轻脚步靠过去,一把拍在居中的邵雪身上:“靓女,年纪轻轻,头埋得这么低,颈椎不好啊?”

邵雪像是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伸手就要蹂躏她的脸,眼看有关校园八卦的“十万个为什么”终于找到了答疑对象,话头却在瞥到她身后不容忽视的江湛时,生生咽了回去。

邵雪讪讪地缩回手,翻了个白眼:“早晚要被你搞出心脏病。”

“江湛,你、你还好吗?”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江湛,陆雨晴都显得有些紧张。但这次,其他两人竟也跟魔怔了似的,尽管在极力掩饰,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

“嗯。”江湛轻轻颔首,仿佛没注意到几人神色各异的脸,“我先回去了,再见。”

盛昭昭向来心直口快,目送江湛走出去五米不到,就憋不住脱口而出:“眠眠,江湛真的——嗯!”

邵雪眼明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姑奶奶,人家不聋好吧!”

这一天都是些什么事啊。

林初眠揉了揉额角,语气不善:“我劝你们有话快说,我目前不太想猜谜。”

邵雪看一眼某个方向,确保当事人听不见了,才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问:“那个,江湛他是不是被那个、那个……”支吾了半天,她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嗯呜嗯呜了?”

林初眠的耐心到了极限,作势捏了捏手腕:“‘嗯呜嗯呜’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呜呜呜。”

“她的意思是,江湛是傍上富婆了吗?”盛昭昭看不下去,问得直白。

什么富婆?什么玩意儿?看到林初眠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众人明白过来:又一个谣言罢了。

见状,邵雪收起手机,愉悦地哼哼:“昭昭,愿赌服输,记得请吃饭。”

“小事一桩,”盛昭昭眉头都没动一下,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不过……你那么信他?”

“小江在游戏里氪金比我都狠,要是这钱是他哥沦落到这种地步赚来的,”邵雪想了下措辞,“那他没有心。”

“啧,一口一个小江,你俩是不是背着我打游戏了,我郁闷!”

林初眠就那么顺口一说,邵雪却摸着下巴,状似认真地思考一番:“被你发现了,小江怕和你组队掉分,喊我打游戏时都有意避开你来着。”

“滚哪!”林初眠笑骂一声,要去挠邵雪的痒痒,两人很快闹成一团。

回寝室歇了一会儿气,她才听说,原来贴吧里除了讨论她倒追的,还有人讨论江湛是不是“小白脸”的,想来是那天江母来接人的事引起的。

她觉得好笑:“这些人吃饱了撑的吧,江湛他——”话说到这儿,她咽了咽口水,换了个说法,“他不缺钱。”

确切地说,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反过来养富婆。

怕这话引得大家追问,她也就没说出口。只是,想到方才江湛来找她时,大概也早已看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揣测,可他也不提,完全让人看不出情绪。

她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下意识地想发点什么,指尖刚碰到输入框,江湛似是心有灵犀,先发来一条消息:“对了,今天活动室门口那人是谁?”

哪个?林初眠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不确定地问:“你说林沛宇吗,就是留板寸头、戴金丝边眼镜、鼻梁边有颗痣的那个男生?”

为了防止他问错人,她描述得尽可能详细,却不知这话很容易引起另一番解读。

观察得倒是挺仔细,江湛冷哼一声,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他应当能看见自己的表情有多不悦:“别和他走得太近。”

林初眠一噎,她和老干部?走得近?虽然火锅之仇她是不打算计较了,但她和老干部的画风怎么看也不像在一个频道上的吧,怎么可能走得近!

短时间内,她实在想不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他生出这么可怕的误会,于是千言万语汇成茫然的一个字:“啊?”

“现在的版本是你对我死缠烂打。”

“所以呢?”

“如果你不注意,就会变成脚踏两条船。”

林初眠看了半晌,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周五这天,作为开学以来第一个被老唐约谈的对象,林初眠心情沉重得跟过清明节似的。

等了不大一会儿,江湛如约出现在经管楼门口,她紧张兮兮地凑上前:“欸,你到底要干吗?”

“不是说过了吗?”江湛睨她一眼,伸手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别怕,走吧。”

“我怕什么。”嘴硬归嘴硬,林初眠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往办公室走。

据说老唐正为攻读博士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看起来是真的忙,也没怎么和她客套,开门见山地说:“林初眠,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也希望你能和老师坦诚相待。”

林初眠点了点头,老唐这才看见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人,也没怎么意外,推了推眼镜,问:“这就是医学院的江湛同学吧?”

待江湛礼貌地打过招呼,他点点头:“学校贴吧的事,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按理说,你们也到了自由恋爱的年纪,我们本来也不该管这些事。”

事实证明,林初眠不好的预感总是会应验,因为老唐很快就开始转折了:“但是呢,凡事得有点分寸,开学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非特殊情况是不允许外宿的,尤其是在没有跟辅导员报备的情况下?”

林初眠蒙蒙地点头,点着点着,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没等她搞清重点,老唐就自顾自地发散开了:“那你应该也知道,你夜不归宿的行为是在公然挑衅规章制度,而且你看看,大半夜在公共场合搂搂抱抱,像什么话嘛!”

这会对其他从母胎单身至今的同学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说着有点扯远了,老唐轻咳一声:“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夜不归宿这个事,如果出了什么意外……”

老唐连珠炮似的说教了半天,在这过程里,两人就跟小学生一样站得板正地挨训。

趁老唐喘口气喝水的空当,江湛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那天晚上,她和我在一起。”

噗!老唐刚喝进一口热茶,闻言,如数喷出来。

他将保温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起身抽了纸巾擦桌子:“咋的,这是想破罐子破摔啊?”

林初眠眼前一黑,他今天果然是来坑她的吧?

但下一秒,就听江湛不疾不徐地回道:“她不小心被锁在活动室,我发现之后,就翻窗进去找她了,走廊上的监控应该有拍到。”

此时此刻,林初眠切身体会到了邵雪“快要吓出心脏病”的感觉——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原来那天江湛所说的“帮你开脱”是这个意思。

“这样啊,”老唐半信半疑地坐回去,显然,心理活动与她高度相似,“你这同学,怎么不早说?”

“您没问。”江湛仍旧不卑不亢。

林初眠:“……”

老唐:“……”

“那网上传得那么难听,你怎么也一声不吭呢?且不说学校,这对咱们院里的风气影响多不好啊!”

江湛抿抿唇,说:“抱歉,唐老师,是我处理欠妥当。”

话虽如此,这事说到底还是院里没认真调查,他这么说无疑是给了老唐台阶下,老唐摆了摆手:“具体情况,我们回头再核实一下,那今天就先这样。”

“唐老师,我可以多说两句吗?”虽是问句,但江湛像是有备而来。

老唐扒拉一把稀疏的头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当然,你说。”

“贴吧里关于我的各种猜测不要紧,但,”话拐了个弯,他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林初眠,而后直视着老唐,眼底的诚恳和坦荡不容人忽视,“针对她的那部分明显要恶劣很多,希望院里能严肃处理这件事。”

“这个是一定的,”老唐摸了摸后脑勺,随口问道,“你怎么就不替你自己操操心呢,这事你们院里怎么说?”

也没怎么说。

事情刚刚发酵时,江湛去找过系主任,希望院里出面删掉这个帖子,毕竟官方自带威慑力,也算是给造谣者一种无形的警告。

谁知系主任笑眯眯的,不当回事:“哎呀,辩证看待,这个帖子是你见义勇为事迹的发扬地,何况你还是新生代表,医学院就需要这样的榜样!至于那些不好的声音,你想想,还能顺带锻炼你的抗压能力不是?”

抗压能力先不说,话外音江湛倒是听出来了。医学和工学历来是C大的两大强势学科院系,院系之间明里暗里地较着劲儿,谁不希望自己院里出个话题人物。

思及此,江湛巧妙地回道:“我没关系,但她毕竟是女生,而且——”

话没说完,右手忽然感到一股轻微的拉力。林初眠原本是想扯他的衣角,结果方向感不好,一下捏到他的手。

老唐就跟他们隔着一张桌子,她动作幅度也不敢太大,只好就着那个姿势,轻轻拽了拽他的小指,示意他别说了。

路人不过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等过两天,热度自然会被别的校园八卦替代,倘若校方再深究,她担心他更多的隐私会被暴露在人前。

江湛垂眸,目光落在两人指尖相触的地方,忽地走了神,他记起从前不经意瞥到她在看的小说,书上写,女孩子的手柔软得像是棉花糖。

原来是真的。

“江湛同学?江湛!”老唐拔高音量,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猛地将人拽回了现实,“你刚说而且什么?”

江湛回过神,面不改色地套用老唐的话:“而且,不查清楚对商学院影响不好。”

啧,谎话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林初眠在旁边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再看看老唐一副有被感动到的样子,险些憋不住笑。

出了办公室,林初眠碰了碰江湛的胳膊:“喂,你本来想说什么啊?”

他那样一个凡事都不上心的人,会在乎什么影响不影响的就怪了。这话说出来,也就只有老唐会信了。更重要的是,方才说话时,他屈起食指抵了抵鼻尖,这是他撒谎时习惯性的小动作,大抵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而且她根本用不着对我死缠烂打。江湛在心底默默重复这句话。

“没什么。”他再度屈指擦过鼻尖,而后将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指腹仿佛仍然残留着片刻前的触感,明明是正常的温度,却一路灼烧至他的胸口。

中秋节后没多久,C大新生人手一套军训大礼包。

和其他学校不太一样,C大的新生军训通常是从国庆前一周开始,持续到国庆结束,其间只放一天假。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此前的假期计划都宣告破产。

宿舍内一片唉声叹气,林初眠倒没太大感觉,她还在和家里冷战,既不打算回家,也没想过在节假日出游看人头,待在学校还能抽空写写新文的存稿,简直不要太美好。

然而,才军训第一天,她就忍不住哀叹:“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还好意思说,”盛昭昭全程笑到打鸣,“教官说的话,你也敢信,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好骗啊。”

邵雪更夸张,笑到几乎昏厥:“眠眠,我敢保证,今天你就是操场上最亮眼的仔!”

“‘没人性’三个字,我已经说累了,你们最好做个人。”林初眠蔫头耷脑地往宿舍走,脚踩在水泥地上都没有实感,仿佛轻飘飘地踩了一团棉花,迷彩服外套脱下来,湿得几乎能拧出水。

这一切都要从一句“腿麻了”开始说起。

午后两点多,太阳最是毒辣的时候,林初眠他们班因为军姿站得歪歪斜斜,被教官罚蹲一小时。时间刚过半,队列里就开始躁动了。

“脚有问题的可以站起来。”黑脸教官声音嘹亮,但还算平和。

林初眠正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一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然后,众人就见一个小身板缓缓地站了起来。

“哟,还真有,说说,啥问题?”教官背着手朝她走来,不知是不是背光的原因,总感觉他的脸更黑了。

“脚没问题,”林初眠格外诚实,眼巴巴地看着教官,“但是……腿麻了。”

“腿麻啊?”教官笑吟吟的,下一秒,就给众人原地表演了一个“川剧变脸”,“出列!”

他抬手指了指某个方向:“看到主席台旁边的台阶没?”

林初眠难得脑子转得那么快,瞬间明白了他想干吗,立马改口:“报告,教官!我觉得我还能蹲……”

可惜为时已晚。

“去,跳台阶,活动活动筋骨。”

于是,整个下午,别人都在站军姿、踢正步,只有林初眠在一片震天响的踢踏声和口号声里,像兔子一样上上下下地跳着台阶,直到下训。

除了累,还有无数道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目光,休息时,她那里更是成了免费观光景点。

算了,看就看吧,全校四万多人,军训一结束,谁还记得谁啊。她自我安慰一番,情绪也从最初的羞耻变成麻木再到坦然,最后甚至还有心思琢磨晚上吃什么。

当然,她之所以有这种想法,纯粹是低估了自己上校园八卦头条的体质。

从第三天起,各类学生组织和社团就陆续开始送清凉了。

第一拨来的是化学院的生活纪保部,林初眠和盛昭昭刚到饮水桶那儿倒完水,就眼巴巴地看着一杯杯冰镇柠檬水和奶茶向她们走来,再从她们眼前飘过。

杯子里的水瞬间失去了灵魂。

“我也想要组织的关怀。”林初眠快馋哭了。

盛昭昭疯狂地表示赞同:“想要关怀+10086。”

林初眠:“柠檬水还是奶茶都无所谓,只要是冰的就行。”

盛昭昭:“冰镇西瓜汁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靠在墙根下边休息边做梦,耳畔忽然响起一道隐含笑意的男声:“这样呢,还行吗?”

“老……”林初眠转过头,“干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瞥见了他手里拎着的手提袋,透明袋子里的下面是一盒水果酸奶捞,上面的杯子里是颜色鲜红的液体,杯壁上还沾着点点水珠,看样子还真是冰镇西瓜汁,她舔了舔唇,难得规规矩矩地叫一声,“会长。”

她再往后一看,林沛宇身后跟着一行人。看到其中一个眼熟的,她眼睛都亮了,赶紧起来,几步小跑上前:“浅浅姐!”

毫不夸张地说,这感觉就如同看到了亲人——主要是“亲人”两只手都拎着相同配置的袋子。

林初眠自觉接过其中一袋,薛浅浅帮她别好耳边散下来的头发,温温柔柔地笑着:“怎么脸都晒红了,没涂防晒霜呀?”

“有涂的,温度太高啦!”林初眠对温柔的美人毫无抵抗力,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软了三分。

说话间,薛浅浅塞给她一个袋子:“喏,趁还冰着,赶紧吃点水果,再喝几口果汁。”

“呜呜,浅浅姐最好了!”林初眠道过谢,也没同她客气,回身想招呼盛昭昭一起吃水果,这才看到不知几时盛昭昭手里也拿了同样的东西,而且……好像又和老干部杠上了?

“沛宇哥,她是我们部门的人,前两天乘着末班车进来的。”一个面相清爽的男生站在中间,承受着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息,好像生怕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而且还是盛昭昭单方面动手的那种。

其他几个部门的部长见势不对,打着哈哈说还有很多人要送,催着林沛宇走。他大抵也不喜与人冲突,只是走之前,特意同林初眠说了句:“军训结束就是我们的社团活动了,可能会有你喜欢的乐队,开心一点。”

难道她看起来很不开心吗?她一头雾水,却也没想太多,更没注意到林沛宇怎么会留心她喜欢哪个乐队,眼下她最关心的是盛昭昭进了学生会的事。

“我不是你的宝贝了吗?我居然毫不知情。”她很想像戏精一样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奈何一块哈密瓜下肚,舒服得她眉眼完全舒展开来,语气和表情一结合……观感十分微妙。

盛昭昭先对西瓜汁下了手,心满意足地咂咂嘴:“哎呀,那不是临时起意怕进不了吗,我交表的时候,报名时间都过了。”

林初眠不解:“那你最后怎么进去的?”

“我报的是外联部。”所谓外联部,就是为各种活动拉赞助的存在,盛昭昭笑得轻松加愉悦,“我跟他们说,我爸在C城投资了几家公司,然后就通过了。”

林初眠默了默,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吧。

可问题是——

“你不是讨厌老干部吗?”

“对啊,就是因为讨厌他,所以才报名,”盛昭昭咽下一大口西瓜汁,嘿嘿一笑,“时不时在他面前晃一晃,硌硬死他。”说完,她起身拍拍屁股往队伍里走,“休息快结束了,走吧。”

噗!林初眠坐在原地没有动,她想起自己前段时间根据他俩做的人设和瞎开的脑洞,眼下写到十来章节,正愁有些卡文,这不就又嗑到这对CP了吗?

照这剧情走向,她不仅觉得完结指日可待,说不准到时还能高呼一句:“我嗑的CP是真的!”

林初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越想越“姨母笑”,顺手就去拿旁边的果汁,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她扭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大码军训鞋,视线往上,迷彩装包裹下的身形匀称挺拔,整个人姿态闲散地抵着墙,如果他手里拿的不是她的西瓜汁的话,画面就更赏心悦目了。

“江、湛!”林初眠噌地站起来,看着那杯即将见底的果汁,痛心疾首地问,“干吗喝我的东西!”

“抱歉,没注意。”江湛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可一点看不出来。

林初眠愤愤地控诉:“太过分了,土匪行为。”

“出息。”见她一副小气的样子,江湛忍不住轻嗤一声,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不远处的林沛宇,不就因为是他送的吗?

“你嘀咕什么呢?”林初眠没听清,刚问出口,催大家集合的哨声就响了。

江湛将杯子精准地丢进斜前方的垃圾桶,看她一眼,慢悠悠地迈开长腿往回走:“没什么,晚上请你吃饭,赔给你。”

一杯果汁换一顿晚餐,林初眠顿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勉强表示同意的同时,还顺带指定用餐地点:“联建不是有家火锅店吗?我超想吃辣的了!”

军训这两天,她一日三餐都是在食堂匆匆解决,然后赶着回寝室休息,完全不知美食为何物。所以,她现在急需鲜香麻辣的食物来刺激味蕾。

江湛头也没回地在耳边打个响指,算是默许。

好不容易挨到下训,林初眠把外套系在腰间就要走,邵雪一把拉住她:“急着干吗去,不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嘻嘻,你们去吧,今晚我不吃食堂。”林初眠简单讲了讲白天的事,把帽子塞进小背包里,重新扎了下头发,“有什么想吃的夜宵吗?我给你们带。”

邵雪:“章鱼小丸子。”

盛昭昭:“豆乳盒子。”

“那雨晴……”林初眠侧过脸,话没问完,陆雨晴就好似没听见,擦过她的肩膀兀自往出口走。

林初眠总觉得陆雨晴最近有些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只好低声问:“她心情不好吗?”

其余两人神经一个比一个大条,耸耸肩,完全是状况外的模样。

天气太过炎热,里面那层短袖贴在身上有些黏糊,林初眠决定先回寝室冲个澡,恰好江湛也正有此意,两人便先各自回了宿舍。

女生洗澡比较磨蹭,林初眠也不例外。江湛换了清爽的T恤等在楼下,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衣着,却引得过路的女生纷纷侧目,不乏胆子大的直接拿着手机上前要联系方式。

记不清拒绝了第几个人之后,江湛有些不耐烦了,他抬眼看向三楼,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数过去,数到左手边倒数第二个窗口时,阳台上的灯光忽然熄灭。

两分钟后,林初眠噔噔噔地跑下楼,堪堪冲到他面前才刹住脚:“我速度还成吧?”

大抵她刚洗过头,潦草地吹过之后就任头发垂在肩上,此时发梢还有些湿润,夏夜晚风拂过,送来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江湛淡淡地“嗯”了一声,心头那点不耐烦霎时散得一干二净。他移开眼,嗓音略带喑哑:“走吧。”

火锅店由一对中年夫妇经营,大抵是两人都来自川渝的原因,火锅从锅底到配油碟的用料都十分厚道,林初眠食指大动,大快朵颐了一番。

江湛口味清淡,即便点的鸳鸯锅,统共也没动几次筷子,以至于走出店子,吃饱喝足的林初眠忍不住怀疑地问:“你真的有吃饱吗?”

与其说他是来吃饭的,倒不如说是来帮着涮火锅的AI机器人。他饱没饱,她不确定,反正她现在撑得只想“咸鱼躺”了。

“啊,对了!”她想起要给室友们带的东西,朝江湛招呼道,“你跟我来一下。”

去面包店时,她从冰柜里给自己拿了罐冰可乐,又不由分说地多买了一份慕斯蛋糕塞给他:“你刚肯定没吃饱,不是喜欢吃甜品吗,用这个当夜宵吧。”

江湛垂眼看着她手中的慕斯蛋糕,关于他喜欢甜品这件事,其实是很久远的误会了。

那是初三时的暑假,彼时林初眠不知怎么迷上了烘焙,自己照着教程胡乱做一通。她第一次做的是蛋糕胚,看起来像软趴趴的玉米糊,用手一戳又很硬,连她自己都无从下口。

第二次,她自信满满地选了据说难度系数为零的蛋挞,结果从烤箱里取出来时,一个个焦黑得惨不忍睹。

第三次……天知道她是怎么捣鼓出了看起来还能吃的蔓越莓饼干,结果林爸林妈尝了一口,双双表示要出门散步。她觉得挺委屈,端着烤盘敲响了对面江湛家的门。

“刚烤的,你尝尝。”江湛一开门,就见她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于是拒绝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他盯着烤盘看了半晌,才伸手挑了一块最小的。

毫不夸张地说,那是他长到十几岁吃过的最咸的蔓越莓饼干,她大概是把盐当成砂糖放了。他再一咬开,里层的面粉像是没烤熟,吃在嘴里是如同泥沙般的口感。

他味同嚼蜡地把食物咽下去,对上她亮晶晶的眼:“怎么样,怎么样?”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了,江湛都没找到恰当的形容词,林初眠失望地垂下头:“我知道了。”

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好吃。”江湛违心地吐出这两个字,效果显著,林初眠自己也尝了尝。

不知是被那段时间的黑暗料理荼毒得太深,还是他那句“好吃”给了她错误的心理暗示,她一笑:“是还不错欸。”

“那你多吃点,下次我还给你做。”说完,她将盘里剩下的饼干一股脑全包在锡纸里,慷慨地送给了他。

那就是误会的开始。

而在那之后,江湛分别吃到了蛋腥味十足的双皮奶、超级黏且形状怪异的雪媚娘、出奇硌牙的雪花酥等。

对于出自林初眠手的食物,他那时觉得好不好吃已经无关紧要了,能不能吃才是唯一的问题。

好在她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在她把能做的东西都尝试了一遍之后,他所遭受的磨难也就此结束了。

不过从那以后,他喜欢甜品的印象就这么根深蒂固地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明明是好多年前的事,回想起来却记忆犹新,那是属于他们的少年时光。

江湛看着手里的慕斯,唇畔忽然漾开一抹温柔的弧度。

他们买完东西出来,正赶上联建最热闹的时候,夜间出来觅食的学生和骑小电动车的外卖小哥把唯一的出入口堵得水泄不通。林初眠夹在人群里艰难地前行,感觉连空气都是浑浊的。她抬头羡慕地看了眼江湛:“上面的空气是不是很新鲜?”

江湛起了心思逗她,一本正经地回道:“还行。”

说完,他不经意间一低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少女本就精致的鹅蛋脸更加显得小,路边店铺的彩灯光映射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眉眼更加昳丽。

“那……让我也感受一下!”林初眠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不等他给出反应,就手脚并用地攀住他的脖子,跳上他宽阔的背部。

“你属猴吗?”江湛被她弄得猝不及防,向前踉跄一步,嘴上这么说,稳住身形的第一秒,却还是下意识地护住她,以防止她掉下去。

“嘻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她现在吃饱了,就是不想动。

林初眠心情极好地哼了几句歌,右手钩着打包的食物袋小幅度地晃动,左手握着手机。她下意识想把手机塞回包里,结果刚触到锁扣,皮革支棱出来的不规则感就滑过了掌心。

她一愣,连忙拍了拍江湛:“等等,你先放我下来。”

江湛照做,一转身,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她的小包正面豁开一条笔直的口子,显然是人为割开的,他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啊啊啊,浑蛋!”小偷大概是刚才在街口趁着人多时下的手。那一瞬,林初眠觉得自己这辈子最痛恨的人就是小偷,没有之一。

江湛见她那副模样,安抚道:“先别急,看看丢什么了。”

“现金。”她回答得相当笃定。包里放的东西不多,她的小兔子钱包就占了不小的空间,此时包瘪成那个样子,她不用清点都知道丢的是什么。

“多少?”

林初眠报了个数字,江湛略一挑眉:“还好,损失不大。”

“不大吗?”她幽幽地看过去,一脸的生无可恋,“那可几乎是我全部的家当。”

开学要买的东西多,她花钱又没什么节制,喜欢的东西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基本就会买。和家里闹翻后,她以为靠自己的小金库还能撑一段时间,结果前两天还完花呗一看卡里的余额,差点当场去世。

“我就想把剩下的钱充到饭卡里,省得自己乱买,但充值系统出了点问题,只能去线下……”所以,她就把卡里的钱取了出来,打算抽个时间存进饭卡。

说完,林初眠重重地叹了口气,油然而生一股“天要亡我”的悲怆感。

江湛听完,摸出手机,问:“叔叔阿姨平时一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

“三千五百元。”林初眠讷讷地回,看他长指在屏幕上滑动,才想起问,“你干吗?”

江湛头也不抬:“给你转钱。”

“停、停、停,”林初眠拦住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你不会是想趁机让我叫爸爸吧?”

她之所以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是因为高中时和徐畅那群人贫嘴惯了,但凡有事求对方,口头禅就是:“除非你叫爸爸。”

江湛:“……”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本来没这个想法,不过,”他看她一眼,“既然你这么想,那就算了。”

林初眠双手合十:“我错了,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仔细想想,眼下除了找他救急,好像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江湛也没真打算见死不救,即将输入指纹的刹那,却被少女摁住了手,他皱了皱眉:“怎么?”

“你先借我一千元就好。”林初眠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道,“不够的话,我再找你好了,不然我怕自己又乱花钱。”

江湛点点头,倒是没说什么,她吐吐舌头:“等下个月发了稿——”

意识到差点说漏嘴,她猛地打住话头,江湛似是没听清,把钱转过去后抬头问:“什么?”

“我的可乐呢?好渴。”林初眠心虚地低下头,装作在袋子里翻翻找找的样子。

江湛默默地看了半晌,忍不住问:“你是闭着眼睛在找吗?”

于是,林初眠把那罐可乐拿出来,又以肉眼可见的慢动作扯开拉环。一大口冰可乐下肚,她才吞吞吐吐地说:“我说,等下个月发……”她挠了挠额角,忽然灵光一闪,“发了财,对,等下个月发了财,我就还你钱。”

江湛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不急。”

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林初眠有前车之鉴,终于没再撞上去,只是不解道:“怎么不走了?”

“真的不急,还不上也没事,”江湛特意强调一遍,薄唇轻抿,道出重点,“所以你不要走歪门邪道。”

短短一个月,他认真地想了想,除了剑走偏锋,实在是想不出她有什么别的发财渠道。

林初眠:“?”

这误会着实有点大。

林初眠哪里想得到,遭遇小偷仅仅是她倒霉的开端。

翌日清晨六点半,寝室里几人的闹钟整齐划一地响起,是她们之前一致推选的“起床之歌”,节奏欢快,分贝够高,室内霎时锣鼓喧天,喜庆得就差放一挂鞭炮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精神不振的林初眠。她最后一个摁掉闹铃,去阳台上洗漱时把邵雪都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闻言,林初眠凑到镜子前一看,眼睛下方挂着淡淡的乌青,唇色也略显苍白,的确挺难看的。她神情恹恹:“没睡好,昨天半夜我肚子疼,想吐。”

话音刚落,她两三下刷完牙,擦掉嘴角的泡沫,又急匆匆地捂着肚子往卫生间跑。

“你没事吧?”邵雪扯着嗓子关切地问。

感觉不太像没事的样子,林初眠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她从卫生间出来,换好衣服道:“帮我跟教官请个假吧,我得去趟校医院。”

从校医院出来时,林初眠拎着好几盒药,喜忧参半。

忧的是她的确病了,经验丰富的医生给她简单做了检查,询问了她最近的饮食和症状,很快得出结论:急性肠胃炎。

医生让她按时服药,多休息就好,还安慰她说不要太担心,通常一周左右就会痊愈。

一周……也就是说,她上吐下泻、浑身乏力的状态,还得持续好几天。

喜的是,她额外收获了一份医院诊断证明,半小时后,她就从辅导员那儿拿到了一张病假条。

忙完这些,上午的训练已经过半,黑脸教官看了她的假条和证明,倒也没说什么,示意她到高处的观众席休息。因为有遮阳棚挡着,那儿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个“伤兵连”。

接近正午,太阳正烈时,林初眠坐在微风习习的观众席上,看操场上的人一个个汗流浃背的样子,忽然想到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欺我。

虽然她三不五时还需要往卫生间跑。

不过,一个人待久了也无趣,她左右看看,发现后排的一个女生正在和同伴头碰头看手机,身旁放着一本未曾翻动的闲书。她心念一动,笑眯眯地转过身,还没开口借书,对方先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死了,跳得跟兔子似的,男神要是喜欢这种类型,我给你表演徒手劈榴梿。”

“倒也不必,男神那条帖子底下关于她的部分全删了,估计也是不想跟她沾上什么关系。”

林初眠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把帽子拉低了一些,几乎遮去大半张脸,才低头凑过去:“同学,你们刚在说什么呀?”

女生抬头,看不清她的脸,但听她声音糯糯的,似乎没什么恶意,于是热情地讲解:“同学,一看你就不混贴吧,就前两天军训的事,之前传闻猛追我男神的女生被罚跳台阶,蠢得笑死人。哦,对,我男神是医学院的江湛,那个女生据说是……”

那个女生是我。林初眠看着屏幕,终究没说出口,照片上的她正背着手,一级一级地往上跳,压在帽子里的马尾散落下来,乍一看,可不就像只蠢兔子。

她捂了捂脸,真的……好丢人。

更丢人的是,居然有人为她开了个记录帖,夸她可爱,求认识。她大致扫了两眼,除了她跳台阶的照片,还有蹲在墙角吃水果的,同手同脚踢正步的……她怀疑对方是反串黑。

看来之前是她错了,或许军训早晚会过去,但她的糗事不会,非但不会,还永远都被钉在了有记忆的互联网上。

而后排的女生越说越兴奋,甚至想拉她加入讨论阵营,她忙装作回消息转回了头。

书是没得看了,她拿出手机,刚登上微博,就被操场上气势汹汹的一声“齐步,走”惊得手一抖。

“说男神,男神到!你快看、快看,天哪,他怎么就连穿一身菜绿菜绿的衣服都能这么好看!”后排女生的声音自带迷妹音效。林初眠觉得,她现在转过身,肯定能看见一双星星眼。

但她没有那样做,而是举目望过去。

嗯,不得不说,江湛无论外形还是气场都是真的出挑,即便在清一色的迷彩服里,也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旁人的目光。他所在的班级方阵一排排走过主席台,正对着她的方向而来。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焦在江湛的身上,然后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行吧,看在他救济她的分上,她就勉强承认他的颜值。这么想着,她打开微博,编辑了一段文字:本摄影师年度力作,专拍帅哥,快来夸。

配图就是她方才偷拍的那一张。

说是求夸,其实她这个微博小号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互关的都是现实生活里玩得不错的朋友,加上江湛不玩微博,因此她也不怕被他看见。

只是,这次情况好像不同——

她发完才摁灭了屏幕,手机就开始震动。起初她以为是短信提示音,没在意,渐渐地,她察觉到不对劲儿,一顿,连忙解锁屏幕,才发现她竟发错号了。

“狗甜不更新,原来是跑去看帅哥了吗?”

“柠檬树下柠檬果,甜有帅哥我没有。”

“甜甜这是在军训吗?哈哈哈,太惨了。”

“好帅,好帅,侧颜无敌,狗甜在哪所大学,我立刻办理转学手续!”

“……”

林初眠来不及看完评论,动作先于思维,火速删掉了微博。她把写作和生活分得很开,就像身边除了父母之外就没人知道她在写小说,在大号上,她也从不会发涉及隐私的东西。

方才那张照片,她不太确定会不会有人手快保存,正懊恼时,就收到了私信:“甜甜,这个是逢青的原型吗?给人的感觉好像哦!”

她眉头紧拧着,手指在对话框上写写删删,不知该怎么回复才合适,迟疑间,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帽檐压得这么低做什么?”

林初眠猛地一惊,明明微博已经删了,还是莫名感到一阵心虚。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机往背后藏了藏,打哈哈道:“你怎么来了,不练了?”

“已经下训了。”他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操场上只剩了稀稀拉拉的一些人,身后的两个女生也早已不知去向。

江湛顺手把她的帽檐抬起来,果然,额前的刘海已经湿了,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哪里不舒服?”

“啊,为什么这么问?”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江湛:“如果没有假条,你应该没办法这么悠闲地坐在这儿吧?”

对哦,她差点忘了,这里是众所周知的“伤兵连”啊。

“急性肠胃炎,”林初眠用两指比了一厘米左右的长度,试图辩解,“可能昨天吃得有一点点多,就多一点点。”

在江湛澄明的目光里,她终于放弃挣扎,算了,她什么食量,他又不是不知道。

“医生没跟你说吗,”江湛看看她身边装药的袋子,又看看她,声音带着笑意,脸上却没有笑,“跟吃多吃少没太大关系,通常是由饮食不当或不洁引起的。”

他略一沉吟:“简单来说,你昨天吃得太杂。”这也是他后来才意识到的,凉性水果、火锅和冰可乐的搭配,她生病也不算奇怪。

林初眠看到他那张脸,又想起了自己片刻前微博发错地方的乌龙事件,起身下台阶,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嘴上不忘敷衍道:“再也不敢了。”

说完的刹那,眩晕感再度袭来,她失去平衡地晃了晃,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么摔下去,会不会毁容啊。

然而,预料中的痛感没有来临,江湛眼明手快地拽住她的胳膊,稍使力往回一带,这才免了她的毁容之忧。

由于惯性,林初眠转了半圈后站立不稳,连累江湛也被她往后扑倒。两人间的距离顷刻间拉得很近,鼻尖几乎快碰到一起。

两人面面相觑着,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林初眠缓慢地眨了眨眼,只听怦怦……胸腔某处的跳动猛烈而清晰,一次比一次更甚,害得她从脸一路红到耳根。

这也跳得太快了!

江湛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能感觉到她的长睫毛扑扇时产生的轻微气流,也捕捉到她眼底的惊慌失措,像误入丛林的小鹿,无害而懵懂,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林初眠咽了咽口水,按照剧情发展,她是不是可以亲他一下?

这么想着,她的脸色简直堪比熟透的水蜜桃,但是,想归想,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这么做。

她动了动身体,还来不及为这恰到好处的气氛感到惋惜,下一秒,就听江湛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闻声,她连忙撑着身子爬起来,一脸担心。

江湛眉头轻蹙,反手摸了摸背部:“不小心磕到了。”

林初眠这才看到,他方才为了护住她,后背正好磕在了胶凳的边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