搊搜判官喬斷鬼(朱有燉)
《搊搜判官喬斷鬼》,簡稱《喬斷鬼》,《遠山堂劇品》著錄,現存明宣德間周藩原刻本(《奢摩他室曲叢》第二集據以重排)。
搊搜判官喬斷鬼傳奇引
闕名[1]
嘗論鬼神報應之理,或有而或無,其伸也則無,其屈也則有。故雖聖賢,或可測,或不可測。可測者,理之常也;不可測者,情之變也。若今之伴讀徐行,其平日諄諄然一儒者,可謂達理之士矣。而所失者小,所棄者大,鬼神報應,如影如響,不爽毫末。所謂情之變者,雖聖賢安可測耶?徐行有古畫,賫付匠者,爲其裝潢成軸。經一載,而匠者弗還。徐行求之數而不得,深自懊怒,致疾而終。臨終,囑其子安曰:“我生爲儒者,因一畫,豈可與賤役經官府耶?待終之時,汝付紙一幅,筆一枝,置吾懷袖,吾必至冥府告之。”不數日,其匠者亦無疾而死。人皆以爲徐行果告於冥府矣,匠者果因此畫而受報矣。
予聞之而嘆曰:“此政所謂情之變者也。”以理之常而論之,閻羅老子豈爲盜其數幅畫,便致殞一人之命耶?必無是理也。以情之變者言之,釋氏所謂“念頭”者,其徐行失畫之情,念頭則重也。旣不能經官追取償之,又不能痛責其人,使其心悒悒不舒,朝夕之間,無頃刻而不留意於此畫,怨恨於是匠也。旣殞其身,又遺言付紙筆,是其生死未忘之也。其氣之屈而莫伸,復有甚於此者乎?予故曰:“鬼神之情狀,屈則誠有也。”又聞其匠者,甚不孝而不悌,手搏其母,刃傷其弟,麄惡之言,詈其母之常事也,此豈鬼神容之耶?姑置鬼神之論。而思徐行爲一儒者,所爲若是,其無涵養,無識量,區區於玩物喪志,流而不止,死而不厭,遺笑後世,亦可爲士君子之戒焉。特製傳奇一帙,使人歌詠搬演,亦可少補於世教也。故爲引。
(明宣德間周藩原刻本《新編搊搜判官喬斷鬼》卷首)
附 喬斷鬼跋
吳梅
《喬斷鬼》四折,摹寫文人結習,可云妙肖。徐行以畫幅六幀,命工封聚潢治,聚乾沒之,行索取不與,憤恨而死。通本事實止此。至鬼神報應之事,雖儒者所不談,而爲下愚人說法,亦可爲治道之助。傳奇家佈置事迹,務極奇詭,遇山窮水盡,輒假神鬼爲轉圜餘地,但期不詭於理,固君子所許也。憲王此作,卽是此意。
首折述三教源流,不無迂腐語,此正得元劇之意,如《范張雞黍》、《梅香》,皆如是也。此劇【混江龍】,較《小桃紅》更長,勿爲所眩,卽增句略多而已。通劇樸素,無餖釘詞藻,更不可及。曲家摹豔情、狀山水等作,文人皆優爲之,至屏絕藻飾,實寫本色,則百無一二。劇中各曲,如【賺煞】,如【一枝花】,如【醋葫蘆】,如【滚繡毬】、【倘秀才】等,僅工綺語者,恐一語做不得。元劇中《燕青博魚》之記賭狀,《柳毅傳書》之記龍鬬,皆非詞章家所能辦,曲至此方爲神技。余心折焉,而未能也。
【梁州第七】一支,寫鄉居之樂,此蓋本白無咎《鸚鵡曲》。白詞云:“儂家鸚鵡洲邊住,是箇不識字漁父。浪花中一葉扁舟,睡煞江南烟雨。覺來時滿眼青山,抖擻著綠蓑歸去。算從前錯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處。”以此劇相較,可知裁翦之工矣。
又第三折【後庭花】、【青哥兒】二曲,亦有增句。【後庭花】“觀著畫手不停”下三句,【青哥兒】“來往陰陵”四字四句,皆是也。此二曲增句亦無限制,與【混江龍】同。
霜厓。
(《奢摩他室曲叢》第二集《誠齋樂府跋》)
[1] 此文當爲朱有燉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