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st Position 线条、形状与画面
The Interactive Lines and Shapes

职业舞者们的一天是从早课开始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基本功训练。

我非常喜欢看舞者们练功，那是一个个有条不紊又让人感到活力充沛的早晨。在钢琴伴奏的音乐声中，男女舞者们依次在把杆旁站好，从最基本的动作开始，逐渐增加难度，最后变成让人眼花缭乱的复杂组合。虽然他们身上的练功服颜色款式各异，但都无一例外地把他们修长细腻的线条衬托得更优雅。舞者们平日里喜欢嘻嘻哈哈，相处起来也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但此时他们脸上挂着汗水的认真神情，总是让我觉得自己被深深吸引。

那时，舞团的工作环境极好，是一栋经过设计和改造的独立建筑——近三层楼的挑高，二层高度的环廊，引入大面积自然光的天窗，还有连接各个功能区的“机关暗道”。整个建筑有趣别致，通透自由，处处都有巧思和惊喜。最让我喜欢的是从天窗照射到排练厅地面上的光线，天气不同，季节不同，窗户开的程度不同，得到的光影也完全不同。有时我会在二楼回廊上俯瞰舞者们，看他们颀长的身体融合在或明或暗的各式光影里。

于是，拍摄舞者练功成为了我舞蹈摄影的起点。

在拍摄舞者的日常记录时，常见思路有两种。第一种是集中捕捉一些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难度动作——大跳、旋转、劈叉或托举等，画面主体很容易迅速抓住观众眼球；第二种则更多聚焦在舞者的面部表情和眼神交流上，这样可以很好地烘托气氛和传递情感，也让观者有一种近在咫尺的代入感。作为一个并不太知道自己要拍什么、该怎么拍、为什么要这么拍的新手，在刚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也遵从了这种拍摄舞者的通用思路，拍了一些在技术和实用性上没有过多瑕疵的片子。

不过这种拍摄方式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不安分的我在不久后就开始不安分了起来，开始了自己的探索。由于舞团的环境太过有趣，我便不舍得画面里只有舞者，而是逐渐尝试把更多的背景信息呈现出来，把舞者作为画面的一部分来处理，而非单一主体。于是，我照片中的舞者“越变越小”。这种“变小”既指的是背景面积增大，舞者在整体画面比例中变小，又指的是由囊括全身的构图到取舍后只有身体的一部分。

“缩小”后的舞者在我的画面中慢慢不再只是人体，而是一组有相对固定的变化规则的线条和它们之间相互组合的诸多可能性。这样的一组线条又会与环境中那些让人着迷的结构与光影再次发生关系，组成无数种无法预期的美好形状和构图。或者，一组线条也会与另一组线条发生构图关系，有的时候是共同组成了一个新的动势，有的时候是形成了画面的进深层次。

我经常会想，也许这是只有在拍摄对象为舞者时才会萌发的一种思路，毕竟舞者们是这世界上拥有最细腻流畅的身体线条的人群之一，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最懂得运用和探索这种线条之美。不难看出，本章照片中的舞者们几乎没有正脸，没有什么高难度动作，甚至连全身出镜都并不多。因为触动我想要进行拍摄的原因并不是舞者跳得多高、腿抬得多高，而是这些本身足够优美的人儿们在一个妙趣横生的环境中，以各个角度都能组成的意想不到、转瞬即逝的美感。

本章的所有照片都是以练功房为背景并以自然光线为照明拍摄的。其中大部分是舞者日常早课的抓拍，其余的是非工作时间的摆拍以及作品排练的抓拍，是我在舞者题材上比较早期的一批作品。虽然当时还处在摸索的状态，有很多技术上的不完美，但我个人认为这个时期的拍摄很有灵气，想法也比较大胆。拍摄技术日渐成熟后，我反而经常觉得自己被束缚住了，有时是因为沉迷于技巧，有时是因为不自觉地偷懒重复旧作，有时是因为开始承受了别人的期待，不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试错，不在乎一无所获。现在回头看，竟有些羡慕那时的自己。

也许，这就是保持初心的意义吧。

我拍摄的绝大部分舞者照片都“没有脸”或者看不清脸，这一点真的是非常感谢大家的包容了。高机位的视角是有趣且不同的。

也许，造诣颇高的希腊雕塑也就不过如此吧。

高机位的视角是有趣且不同的。

同一双腿的多重曝光。

拍久了舞者们练功，我竟练就了一身功夫——在地胶上摸爬滚打不说，眼睛不离取景框还能保证自己不被踢到（笑）。

对于跳芭蕾的妹子来讲，有时这双脚的好看程度比颜值还重要。

排练作品中的舞者们。

关于舞蹈世界的两三事

Vol 1 / 关于舞者的常见问题大揭秘

1　舞者的身材怎么那么好？为什么跳芭蕾的小姐姐腿都那么长呢？

世界上的“好身材”分很多种类型，比如运动员的、模特的、健身教练或是健美运动员的……舞者的身材无疑也是一种理想范本。而无论哪种类型的好身材，其实都是“一半靠爸妈，一半靠自己”，是先天条件与后天训练的综合结果。

无论跳哪种舞蹈，基本上都很讲究“条件”——高个子、大长腿跳起舞来多是好看的。所谓的“条件”是个行话，说白了就是在爹娘给的基因以及后天环境的综合作用下，个人的身体长成的样子和特征。想要进入专业舞蹈院校正式学习，小孩子们一定会经过层层的筛选和面试，有时老师们甚至要根据父母双方的条件来预测小孩子日后的发育情况。所以，能够通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的考核而最终获得入学资格的孩子，本身已经是难得的好苗子了，再加上之后近十年不间断的训练，当然会修炼出一副让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身材。

先来看看职业芭蕾舞演员的理想身体形态是什么样的。

总结下来，头大的、脖子短的粗的、肩膀太窄的、胯骨太宽的、胳膊短的、手脚小的、水桶腰的、腿短的粗的不直的、前凸后翘的、没脚背的、容易发胖的、太高的太矮的……都无法进入专业芭蕾的世界。但这远不是全部，在招收专业考生时还有很多其他要求——也就是说，作为一个11岁左右未经系统专业训练的孩子，要与生俱来这样的身体情况才能进入专业芭蕾的世界。

（1）芭蕾身材审美要素——三长一小

三长，指的是胳膊长、腿长、脖子长；一小，指的是头小。芭蕾舞者给大家最直观的印象大概就是“腿长得逆天”，那么他们的腿到底有多长呢？在挑选11岁左右的孩子进入专业训练时，女孩下身要比上身长12厘米，男孩则要长出10厘米（女孩比男孩发育早）。而所谓的上身也不是从头到腰，所谓的下身更不是从腰到脚。在芭蕾的残忍世界里，上身指的是站直后从第一块脊椎骨到臀部下方的长度；而下身指的是从臀部下方到地面的长度。

（2）芭蕾三大要素——“开、绷、直”

作为一种出身宫廷又以演绎仙女、公主为早期出发点的舞蹈，芭蕾表现出来的姿态自然也是高贵而骄傲的，哪怕出场一亮相那几步路，也是满满的“别低头，王冠会掉”的气势。在基调如此的一种舞蹈中，动作是舒展而挺拔的，是向上和向远的，踮起脚尖来要触碰的是上帝，弯下腰来也要后背笔直。为达到这一审美要求而发展出的一系列动作，其特点就被概括为“开、绷、直”。

“开”是三者中较难观察到的一种特点，指的是髋关节向人体两侧的外开。芭蕾动作中的外开并不简单，需要从髋关节到膝关节、腕关节、脚趾尖整个一条腿以相同角度外开。而髋关节的开度是天生的，虽然后面有一定改善的余地（行话叫作“开胯”），但是开度基础决定了你是不是有潜力走上专业道路。

“绷”比较直观，如果你留意过芭蕾舞者那双“会说话”的脚，就会对他们跳舞时“但凡伸腿脚离地则必绷脚”的动作有一定印象。绷脚在视觉上延长了腿的长度，流畅了腿的线条，是所有芭蕾基本功里最先训练的动作。要做到达标的绷脚动作，需要脚踝和脚背有较高的灵活度。而这种灵活性的程度也很受先天条件限制，并不是所有人的脚都能自然“绷”到一定程度。

“直”则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一种特点——身形挺拔，腰不能弯，腹不能挺，臀不能撅；无论是站立还是踢腿，都要膝盖收紧，毫不松懈。人站在那里就是全身拧成一股绳，绷成一根线，由头顶带着身体一起往上拎。因此，进入专业训练阶段的未来舞者一是背部脊椎骨要直，二是腿要直。

（3）一双好脚

芭蕾是足尖上的舞蹈，有时候我们说芭蕾舞者的这双脚比颜值还重要，这并不夸张。如果你关注了舞者们的自媒体或是加了他们的朋友圈，你可能会吃惊地发现有些人“晒脚”的频率远比晒脸更高，因为这才是芭蕾舞者的“门面”。由于在芭蕾中只有女生需要立足尖，所以在脚的先天条件方面对女生的要求更加苛刻。

1）绷脚的程度

这一点在之前已有解释，不再赘述。

2）有脚背儿，有足弓

经过多年专业训练和实战考验的终极理想美脚应该是右图这样的形态。

理想美脚在外观上是由两条美好的弧线定义的：高耸的脚背和深拱的足弓。在审美方面，脚的线条对舞者整体线条的塑造至关重要；在技术层面，只有这样的脚才可以在立足尖时最大限度地稳定身体、保持身体直立，让整个脚的各关节灵活配合，使肌肉群充分发力。

当然，可惜的是并非所有人的脚经过训练后都可以达到这样的理想状态。人的脚型有成千上万种，如果你是扁平足或是特别平的“铲子脚”，那可能就与足尖鞋没有缘分了。

3）脚趾

立足尖时脚趾会受到很大压力，所以理想的芭蕾脚形是罗马脚——脚趾长度非常接近，可以较好地分配支撑力。换句话来说，三根脚趾齐平是上足尖的最好条件啦！

（4）其他的种种

完美条件的境界还有其他很多要求，比如跟腱要长、下背部要柔软、脸型要窄、五官要立体、柔韧性要好……

除了以上这些“硬件条件”，面试挑选的时候考官也一定会测试考生的节奏感、乐感、表现力、身体平衡性和协调性等“软件条件”。无数的“条件”一个个地筛选下来，说是“千里挑一”真的不算夸张。

不过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没有哪个舞者可以满足所有的理想条件——某一方面很优秀的舞者总会在其他方面稍有缺憾。而更值得品味的一点是，很多时候世界上最顶级的舞者并非是在学校里条件最优越的那些孩子——毕竟，身体条件只是这条漫长艰苦道路的起点和基础，以后的路还是要看自己。

2　舞蹈演员那么瘦，平时吃得很少吗？需要拼命节食吗？

在我认识的或者听说过的职业舞者中，大部分人并没有节食和担心长胖的负担，相反食量惊人的大有人在。大概这是因为他们平时的训练强度大，运动量很大，肌肉含量高，因此代谢也很快。如果能凑出一桌舞者一起吃火锅，那你绝对可以见识到什么叫做“风卷残云”，惊到下巴掉下来。

当然，也有少部分舞者天生属于易胖体质，这种情况的话还是会注意保持身材的，毕竟这是职业需要。另外就是在学生时代，正是身体发育未定型的阶段，暴饮暴食可能导致突然发胖，所以这一时期他们也是比较注意饮食的。

3　跳舞就是吃青春饭吗？舞者可以跳到多少岁？

从世界范围来看，顶尖的职业舞者一般可以跳到四十多岁。

在职业生涯长度这方面，舞者其实有些像职业运动员，越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就越可能坚持到自身可能性的极限。原因也不难理解，在这类极大受制于年龄和身体状况的领域中，能成为佼佼者的人会更倾向于继续深耕取得下一阶段的成绩，而不是年纪尚轻就中途放弃，多年不辍的训练和高标准的自我要求也会在不同程度上减缓身体素质的下降，突显千锤百炼后的炉火纯青。

一位舞者可以跳到什么年纪，其实也是一个客观现实和主观选择综合作用的结果。在与舞者打交道的这些年中，我亲身经历过好几次年轻舞者在二十五六岁黄金时期就选择“挂靴”（行业黑话，“挂靴”就是不再跳舞了）的事情，每每想起都令我唏嘘不已。他们有的是因为伤病而不得不告别舞台，有的是想去体验下外面的世界，还有的就是纯粹厌烦了这项自己从记事儿起就每天必须都要做的“功课”。记得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篇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那么我套用在舞者身上大概就是“跳下去的人都是相似的，放弃的人则各有各的理由”。

4　职业舞者的工作日常是怎么样的？他们也是要朝九晚五吗？

供职于专业舞团的舞者们是需要按时上下班的，一般来说上午是基本功训练（行话叫作“练功”），中午有一个吃过午饭可以小睡的午休，然后下午排练（练习剧目或作品）。加班的情况不算多，但如果遇到演出在即或主要角色需要额外打磨，则少不了留在排练厅里继续工作。

与广大上班族不同的是，由于需要演出，所以舞者们几乎没什么机会在公共假期休息。但是！大家必须了解的一点是，演出行业是有演出季的，不是全年无休（百老汇这类商业性运作除外）。虽然每个国家或团体稍有不同，但一般来说上半年的演出季是3月到6月，下半年是从9月到来年1月。所以舞者们虽然休不了五一或者国庆，但是人家有寒暑假啊！虽然不如学生假期的时间长，但还是有寒暑假的啊！真的是羡慕了。

另外，如果大家有在出国旅行时顺便去看演出的打算，请一定提前查好目标国家和剧院当年演出季的具体时间。几年前，我与发小在国庆假期去俄罗斯旅行时只赶上了马林斯基的新剧，而莫斯科大剧院当时尚未开门，结果只能遗憾地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