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想，她在看我（1）
天很蓝，没什么云朵，就像儿时记忆中的那样。
张杨有些紧张，扶了下眼镜，把背上略显破旧的书包向上提提，拎起脚边的编织袋，随着人群往公示牌的方向走去。
人头攒动，他踮起脚也看不见自己分班的信息，索性退到一边树下的阴凉里，等着人们散去。
穿着天蓝色校服的男生女生嘻嘻哈哈地结伴走过，不时有欢呼声在公示牌前响起。
返校的学生越来越多，张杨看了眼脚边硕大而丑陋的编织袋，拎着它去到一个更角落的地方。
“干啥呢？”
张杨正发呆的时候，一双小眼睛跳入视线。
“人太多了。”张杨用下巴指向人群。
小眼睛摘下耳机，嘴里啧了一声，把包扔给张杨。
“我去看看。”
张杨目视着他挤进人群，跟高一的同班同学们打着招呼。
人群里的一个女生看见了张杨，伸手拽了拽身边另一个女生的衣袖，往张杨的方向指了指。
两双眼睛隔着人群对视着，良久。
又心照不宣的扭过头去。
那是他高一这一年的同桌，他喜欢她傻傻地问他题的样子，喜欢她看自己的眼神，在这种类似崇拜的目光里，他难得的有了些自信。
暑假的蝉鸣声中，张杨第一次开始想念他的同桌，从未谈过恋爱的他觉得，这应该就是喜欢了吧。
在辗转反侧了几天后，他编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短信，在按下发送之前，张杨幻想着两个人高二开学后还能分到一个班，还是同桌，就这样考到同一所大学，最后去海边的一座小城定居，像她最喜欢的诗人写的那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你喜欢我吗？”
“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你呀。”
最终，这份蠢蠢欲动结束在高一的夏天，在故事还没开始的时候。
小眼睛回来了，拿过自己的行李，“走吧，咱俩在五班。”
张杨拉住他，“那谁呢？”
小眼睛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做恍然大悟状，“好像不在五班，我再去看看。”
“算了，走吧。”张杨提起袋子，又放慢了脚步。
“我还是先找个地方把东西放下再去吧。”
小眼睛瞥了一眼，“有啥的，再晚该迟到了。”
铃声随即在校园里回响，张杨不好再坚持，心里却不由的埋怨着母亲给他把被褥装在这么个难看的袋子里。
两人在喧闹的人潮里找到了高二五班，一个穿着白色长裙，身材略显丰腴的长发老师站在班门口，正笑盈盈的冲每个走进教室的学生们点头微笑。
“老师好。”张杨低着头跟在小眼睛后面，坐到教室靠窗的最后一排的空座上。
教室陆续被学生填满，走道的吵闹渐渐平静下来，学生们互相打量，有些原先相识的同学兴奋的交谈着。
张良伸脚把袋子又往里挪挪。
“首先，恭喜大家考进咱们实验中学的文科重点班。”女老师站到讲台前，“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同时也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庄以文。”说完就转身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下自己的名字。
张杨心里正默念着未来两年班主任的名字，一旁的小眼睛突然举起手来。
“庄老师，我申请当班长！”
张杨立马苦笑着捂着脸，前排的同学纷纷转头看向他们。
“这位同学先别着急，我们先点完名，然后再选班干部。”庄老师笑着说。
点名开始后，张杨的目光找寻着，但是没有看到她，心里不知是轻松还是失落更多一些。
“报告。”门外响起一个清脆动听的女声。张杨不由得还是心里一紧。
“请进。”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应声走了进来，鬓边的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白皙的面庞上。
不是她。
“好了吗？”庄老师问道。
女生点点头，“好了，说派人去领书就可以了。”
转过身，张杨看清了这个沐浴在阳光里，像在发光的女生，弯弯的眉眼，微微翘起的鼻梁，精致的小嘴巴，像是住在邻家的清纯姑娘，却好像又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开始自我介绍了，同学们轮流介绍着自己的名字，爱好和特长。张杨紧张起来，好在轮到他还要好久，脑中飞速盘算着该说些什么。
“大家好，我叫陈橙，没什么特别的爱好。”迟到的那个女生说道。
张杨心中一紧，自己刚想好的台词被抢了，身上不由自主的燥热起来。
终于轮到张杨他们俩了，前面的人说完准备坐下，张杨咽了下口水，腾的和旁边的小眼睛同时站了起来，然后“咚”的一声巨响撞在打开的窗户上，捂着头又坐了下去。
班里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没事吧？”庄老师忍着笑意关切的问道。
张杨脸涨的通红，连忙摆手。
“大家好，我叫吴俊义，平日乐于助人，责任心强，热爱重金属摇滚、唱歌。”小眼睛用平时装X专属的低沉嗓音自我介绍着。
“喔——”班里人顿时开始起哄，“唱一个！唱一个！唱一个！”
吴俊义镇定的伸手在空中压了压，“你们选我当班长我就唱。”
“吁——”大家笑着回应。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张杨身上。
张杨扽了扽衣摆，刚要起身，赶紧伸手先把窗户关上，又是一阵笑声。
“大、大家好，我叫张杨。”声音盖不过笑声，好似蚊呐一般。
“看来张杨同学一点都不张扬。”庄老师打趣道，不少同学又笑起来。
“我跟吴俊义一样，喜欢音乐。”张杨提高音调说。
“他说什么？”不少人没有听清。
“他说他喜欢吴俊义！”有人立即接话道。
“喔——”不少女生眼里放光。
张杨觉得自己脸上的每一个毛细血管都要爆裂开来，大声申辩道：“我是说我喜欢音乐，跟吴俊义一样！”
“开始解释了。”
“他急了！他急了！”
庄老师笑的眼角有泪，连忙止住了这场闹剧。
“好啦，现在大家都简单的互相了解了，我们先暂时选出一个代理班长，一星期之后再正式进行班干部的选举，大家有意见吗？”
“没有——”大家齐声应道。
吴俊义最后如愿当上了班长，虽然是临时的。
随后，代理班长组织文科重点班仅有的十一个男生去教务处把教科书领了回来。
等做完了班级的大扫除，窗外的天空已经布满了绯红的晚霞，庄老师把课表发了下去，嘱咐大家早点休息，还有交学费的事宜后，高一暑假的最后一天，就这么接近了尾声。
张杨和吴俊义走下楼，班里几个女生从他俩身边走过，一边往宿舍的方向走去，一边不时的回头看他俩，嘻嘻笑个不停。
张杨捏了捏拳头，又松开。一向自来熟的吴俊义高声冲她们的背影喊道：“明天别迟到了！”
女生们走远了，吴俊义眺望着残阳，感慨道：“今天的风儿，真喧嚣啊。”
“有个屁的风。”张杨哂道。
“走，喝点，庆祝我们考进文科重点班。”吴俊义提议道。
“生活费有限，算了吧，等我攒点钱再说。”张杨说道，在这个高中最要好的朋友面前，他不用把家里的窘迫可以的藏掖着。
吴俊义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包，“我把我老爷子的酒拿了一瓶。”
张杨无奈的笑笑，吴俊义哼着夜愿的歌，两人并肩走进了男生宿舍。
可惜二人没能分到一间宿舍，张杨这是打小以来第一次住宿舍，看着三个不怎么说话的陌生男生，收拾好东西后，便逃一般的溜到吴俊义的宿舍去了。
中学生的酒桌好像不需要多少点缀，两人找了家牛肉面馆，随便点了两个菜，几杯酒下肚就天南地北的胡扯起来。
卡着熄灯的点，带着醉意的两个人回了各自的宿舍。
等到洗漱完，其他三个舍友早就躺在床刷起了手机。张杨爬上床，找到自己那个破旧的功能机，一条未读短信和几个未接来电。
“儿子：怎么不接电话？分班怎么样了？宿舍的环境是否适应？收到请回复。妈妈”
“文科重点班，还好。”
张杨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学费、住宿费、学杂费和书本费，一共1410。”
半晌后，母亲回信了。
“儿子：收到，过两天我下班后送到学校去。一定要加油，儿子，你是妈妈的全部！晚安。”
“晚安”
张杨翻了几次身，还是难以入睡，下床找出课本，用手电照着，预习了起来。
对面床的舍友探头看了一眼，不屑的撇撇嘴，“小镇做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