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孩的耳孔

在認識他之前，她從不知道男人也會穿耳孔。

是中學時代一個秋高氣爽的遊園日，他們去划船。他先上船，回身來接女孩子們。她小心翼翼地跨上船舷，船一個擺蕩，她踉蹌地跌靠在他肩上，一眼看見，不禁低呼：“呀！你有耳孔。”他用力一捏她的手，示意她噤聲。事後，他才靦腆地告訴她：他家四代單傳，上面還有5個姐姐，故而在家格外受寵，自小就給他穿了耳孔。他頻頻囑咐她：“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看他緊張的樣子，她不禁好笑，心中卻充滿莫名的疼惜和柔情。

大概是共同守著一個秘密的感覺，讓他們漸漸走到一起去。他們常常在午休時間躲在後牆邊聊天，她喜歡撫摸他柔軟的耳垂，看陽光細細地穿過他的耳孔，她知道那是只有她享有的小小秘密。他微笑著，任她擺佈。那一刻，她有種衝動，想擁他入懷，想傾全心地愛他。

畢業的前夜，“即使以後，我做了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在我身上，總有一處是你的，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他說。

漸漸地，她記不起他當年的面容，卻常常在莫名的時刻，想起他小小的耳孔，正是這一個男人最脆弱最溫柔的部分，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還在見證曾經的愛情。

驀然相遇，是在畢業25周年的同學會上。他們同時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同時看到的，還有他凸起的肚腩，她鬢邊的白霜，以及共有的中年坦蕩笑容。他們急著追問對方別後種種，說笑間，她問：“你的耳孔，還好嗎？”他一怔，側臉過去，他豐厚的耳垂上，什麼都沒有。

他們對視良久，突然雙雙爆發出大笑，笑得前俯後仰。漸漸地，兩人都濕了眼睛。她緩緩舉杯，與他一碰，然後一飲而盡。兩人都知道，自己杯中溢滿的，是25年不肯回頭的時光。

沒有耳環的耳孔，就像沒有男女主角的愛情傷口，悄悄地，在時間裡癒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