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云闭月
如果不是六年前的那场变故，顾陵游依旧还是那个恣意轻狂的纨绔子弟，享沐着皇家赐给长安顾家的恩典，然后读取功名，娶妻生子，一生潇洒自由。
天元十四年，“长安圣手”顾凌云大人因为在给严贵妃的药方里失手多加了五钱玄参，从而导致贵妃小产而死。当朝皇帝震怒，下旨处死顾大人，顾府满门抄斩，一草一木都不可放过。
顾陵游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整府上下充斥着凄厉绝望的尖叫与哭喊，母亲大人拼了命将他带了出来，藏在了后山的一个山洞之中，自己却引开了搜查的官兵，不幸身死。
在腊月的寒风凛冽中，他冻的瑟瑟发抖，却不敢发出哪怕极其细微的声响，生怕被外面的官兵察觉到，从而引来杀身之祸。
直到最后，他实在抵抗不住刺骨的寒意，渐渐地昏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他已经身处于大鄢最大的青楼——降香阁的一间厢房里。
再后来，他就成为了沉香中年纪最小的谍卫，由达叔扶养并教授武艺。
在沉香中，和他最亲近的除了一直照顾并倾力相授的达叔之外，就是沉香掌门人、降香阁头牌花魁柳且落了，他的落姐姐——
“姐姐是画上的仙女吗？”
初次相见的时候，他便痴痴地望着柳且落，半天才挤出这样一句话。
听惯了众多男人为哄她开心而说过的各类或谄媚或婉转的情话，对于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如此不修雕饰的赞美，柳且落显得很是受用。
似乎就是在那一次开始，柳且落待他如同亲弟一样百般照顾宠溺，甚至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简直羡煞旁人！
顾家小公子为人豪爽仗义，极善言辞，故而和周围人的关系处得相当不错。
奇怪的是，这臭小子唯独对鬼箭羽冷漠疏离，尤其是在柳且落面前更甚……
侯在门外的浮烛一见鬼箭羽出来，很快迎了上去，沉声道：“属下收到探子回报，果然不出您所料，沉香护法失踪一事的确与那人有关！”
呵，果然——
“除了那人，还有谁敢对沉香的人动手？”鬼箭羽接过浮烛递过来的狐皮大氅，“话说回来，沄染宗应该离豫州不远吧？”
“是不远——”浮烛牵了两匹骏马过来，笑道，“不过，您该不会是想把这个大石头丢给厉宗主吧？”
自己的主子有多腹黑他是知道的，借刀杀人这种事主子也未必干不出来！
鬼箭羽挑起剑眉，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不过有一点值得详思，那个人实力虽强，但摄于沉香和山苍子的双重威压，他不应该还敢对柳且落的人公然下手才对！
到底是什么势力在那个人背后撑腰，才让那个人肆无忌惮的向沉香挑衅？
如果放在以前，单凭沄染宗的江湖地位，足以迫使那个人即刻放人，可是这次……
简单地说，这块大石头倘若扔得到位，必能掀起一番大风浪来，但若是扔得有半毫差错，恐怕会砸了自己的脚，救人不成却自损其身。
这个柳丫头，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难题啊！
降香阁内。
“含笑姐失踪了？”顾陵游有些不可思议。殷含笑的武功为四大护法之首，在沉香也是一等一的厉害，怎么会无故失踪呢？
“嗯——”近日事务烦杂，柳且落显得有些疲惫。“无妨，鬼尊大人会料理好这件事的。”
听到柳且落如此自然地提起鬼箭羽，顾陵游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落姐姐，鬼尊大人手下的山苍子想来琐事也不少，未必有心力顾及此事。”他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鸢尾哥哥不是尚在麟州候命吗？反正相隔不远，正好可以前往豫州兴湖查证，也免去许多无用之功，如何？”
鸢尾？顾陵游不提的话，她都差点忘了这个家伙了！一个月前，他和殷含笑同时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不过数日便传书过来，说是任务完成，想在麟州多逗留一段时间，体验一下那里的风土人情。
什么体验风土人情？分明就是老毛病又犯了，想找个借口偷懒！
赤影卫鸢尾处事果决，雷厉风行，武功虽然比不上月影卫，但是他师承于“军神”裘剡，实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其容貌俊朗，在大鄢的名气倒盖过了其余三大护法。
当然了，这也得益于沉香掌门人——也就是柳且落的审美观。凡是想要进入沉香的人，咱们的柳花魁最看重的不是人品和武学造诣，而是——脸蛋。
你没看错，的的确确就是两个大字：脸！蛋！
也正因为如此，沉香中的谍卫不仅身手惊人，容貌也是一个个胜过西子，貌比潘安，看上去甚为养眼。
既然鸢尾现下身处麟州，不如把这个任务交给他，免得他居安而不思危——
暗暗打定主意，她将玉指放入口中，长鸣了一声，一只浑体雪白的鸟儿扑棱棱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感觉到肩上的重量又增长了不少，柳且落不由轻笑：“渡，你怎的又重了？”
看来鸢尾当真是喜欢这只北雀儿，再这样喂下去，渡很快就会飞不动的。
抚了抚渡的羽毛，任由渡在她的颈间嬉闹了一阵，才停了下来。她又像方才一般轻啸了几声，渡点点头，一眨眼间又展翅飞走了。
顾陵游在一旁看得很是无奈，幸好落姐姐还会鸟语这项技能，而渡又是个通灵之鸟，不然像落姐姐这样懒到连笔都不想提的地步可怎么办呢！
另一边，在疾驰中的两匹骏马上，鬼箭羽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皱着眉头望着前方，目光如炬。
浮烛看着主子这副模样，忍不住询道：“主子，您既然知道是那个人搞的鬼，为何不如实告诉柳姑娘呢？”
鬼箭羽叹了口气：“她聪颖至此，又何尝猜不到？梁溪南当年如何伤她至深，你不知，本尊再清楚不过。她不愿面对的，就由本尊替她料理了罢！”
梁溪南，总有一天本尊要你挫骨扬灰，生不如死，以偿昔日之罪！